他突然发现,阮芜只剩下了那一条命。
他原本是想收手的,但镇上疫病又发,碰巧在这时来了个道士。
见他身上沾着妖气,机缘巧合,他便抛弃了与阮芜的约定,将她的事尽数告诉了那道士。
就是这时候,他动了心思。被人捧高之后,他再也不想回到原来的处境了。
于他而言,阮芜不过是只妖,死了也无所谓。更何况,他是为了救镇中百姓才这么做的。
那么多人的命自然是要比一只妖的命更为重要。
贺方心歪了,同道士和知镇合谋,在阮芜面前演了一场戏。
他赌对了,阮芜为了救他,交出了自己最后一条命。
“这便是事情的始然,可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自欺欺人?”
“我...”阮芜顿住,似乎无话可说。
“因为她傻。”白笙原是一言不发的,此刻却从墙影里走过来,金眸里燃着冷火。
“傻到把喜欢当成护身符,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盖住人心里的贪。”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人。阴险多变,贪欲无穷。”
是了,白笙的话字字戳心。
“你不傻,为何也同我一样心心念念个凡人,差点让自己妖力外泄,走火入魔?”
阮芜抬眸,鄙夷的看向他。
话眠唇峰微动,这两只狐狸互相攻击起来都是直戳对方心肺。
但这么想着,她疑惑道:
“白笙也有这样的过往?”
阮芜忙接话道:“怎么没有,我在浮生一梦里能看到所有人的过去,自然也清楚你们的过往。”
话眠惊阙:“当真?”
“自然!”阮芜嘴角一挑,先前是话眠揭露自己的过往,现在也该轮到她披露别人的过往了。
“白狐狸,你说我傻,你呢,还不是为了一个凡人姑娘,将自己一直困在那个结局里。你觉得我傻,我还觉得你傻呢!”
白笙右手一握,指节捏的咔咔响:
“闭嘴。”
声音冷得像冰渣子,金眸眯出一条线,映出阮芜的脸。
话眠记起浮生一梦里跟在白笙身边的那个姑娘,越发好奇。
她歪头,带了些探究:“狐狸大人也爱过一个人?”
爱过,很爱。
白笙垂眸,恍惚间像是又看到了她,忘不了,所以即使在浮生一梦中也有她。
片刻后,白笙动了动唇,答道:
“没爱过。”
“白狐狸,”阮芜冷哼一声,道:“看来你不止傻,还是个骗子。一点也不坦荡,也难怪,你和她最后以那样的结局收场。”
“不冤枉。”
白笙咬牙:“你!死狐狸!”
话眠双手拢袖,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明明都是狐狸,却搞得像对头一般。
阮芜没接话,转身靠在墙上,将手伸进袖中摸索起来。
“缘分罢了,我们狐族之人做事从不计较得失,爱就是爱了,就算被骗,落得这个下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坦荡行事,不愧对任何人,他骗我那是他的错,我总不能因为他的错,就让自己一直痛下去。”
她声音哽咽几分,接着道:
“他害了我,却也救了河洛镇那些百姓。”
“坏又没坏透,好也不是对我好。”
“我还能怪他什么,还能怪河洛镇什么,苦归苦,但甜还是要甜啊。”
傻狐狸。
阮芜笑笑,从袖中摸出个东西递给白笙。
“这个送你了,反正我也用不上了,话姑娘说的对,我该清醒过来了,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白笙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仔细瞧了瞧,是一面极为普通的小镜子。
镜面不过掌心大,木背磨的发亮,映不出半分妖气。
“这是...”他顿了顿,认出了那面镜子,“鉴真。”
他更难受了。
鉴真,如其名,可映出世间一切真相。
阮芜拿着这面镜子这么久,又怎么会落得肉身俱毁的下场。
白笙疑道:“你,为什么不用它?”
“若是用了,可拆穿谎言,看透真相,也不至于...”
“我不是说了,爱就爱了。爱的时候靠的是信任,不是镜子。”
阮芜无所谓的耸肩,“镜子只是个法器,若两人之间的关系需要靠一面辨别真相的镜子去维持,还不如趁早分开。”
“我知道你又要说,人心不可信,但又不是人人都那样。话姑娘不就很好嘛。”
“我喜欢人,我的第一个师父就是凡人。她待我极好,我的医术就是跟她学的。”
她转身,靠近白笙,道:
“白狐狸,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一个人就否定所有,我们做妖的有好坏,做人的自然也有善恶。”
“你因为个凡人把自己困太久了,你觉得她背叛了你,所以你讨厌凡人。正好我把鉴真送你,你便可以自己去看看,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白笙手一紧,握的镜子响了几声,只盯着镜子垂眸不语。
这时,在外面刚打完一架的风洛和连秋深也进了院子,引得院中一阵吵闹。
“谁啊?”
那两人像土匪一样,他们方才在院中都没惊动屋里的人,这两人刚进来,就吵到了屋子里熟睡的人。
门被推开条缝,一只眼睛从门缝中往外看。
“是谁?”
方才还聚集在院里的这会像壁虎般全贴在了墙边。
里面的人瞧了瞧,见没人,这才又关了门,回屋去了。
墙角的阴影下,话眠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两人,道:
“你们两个白痴,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闯进他家院子了嘛!”
连秋深双手合十,扯出个笑低声道了个谦。
风洛则被话眠强硬的抵在墙边,表情臭的要命。
阮芜与白笙坐在墙头看着下面的三人,她擦了擦眼睛。
视线落在风洛与话眠身上。
浮生一梦里发生的事情她在银铃里看到了,这两人指定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她一脸坏笑,凑到白笙耳边问:
“这两个是不是一对?”
白笙嫌弃的往一边挪了挪,看也不看她,“不是。”
“怎么不是,浮生一梦里这两个可是成过亲的,进了我梦境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映出的都是心底隐藏最深的欲望。”
“那个呆头呆脑的,渴望独当一面,实力大增,所以成了官府之人;话姑娘旁边那个,想要个家,所以有了爹娘,还与话姑娘成了亲;但话姑娘我就看不透了,她是唯一一个在我梦境中清醒着的人;至于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