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成田租，开荒免租。
这等天大的好事，让所有佃户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宋千千看着台下那一张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云溪庄，才真正姓“宋”。
就在这时，李管家快步上台，神色凝重地递过来一本册子。
“大小姐，这是从张德旺床下暗格里搜出来的……是他的黑账。”
宋千千接过，随意翻开。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他这些年孝敬各路人物的款项。当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页时，瞳孔骤然一缩。
竟然是陈夫人身边的账房总管事。
李开云。
原来，这张德旺敢如此胆大包天，并非只是山高皇帝远，而是因为他在侯府之中，早有依仗。
宋千千的指尖微微泛白，心底却是一片寒潭。
母亲为人温和，却也耳根子软，极易被身边亲信蒙蔽。前世，她院里多少好东西，不都是被这些打着“忠心”旗号的奴才给掏空了。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黑账，递还给李管家，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本账册，你先替我收好。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李管家心中一凛。他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小姐，处变不惊，心思深沉，那份敬畏又加深了几分。他立刻明白，这本账册牵连甚广，绝非一个庄头那么简单，大小姐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小的明白。”他郑重地将账册收入怀中。
打谷场上，余波未平。佃户们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未来的期盼之中。
“大小姐，这庄头之位……”李管家上前一步，低声提醒。
宋千千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几个方才在佃户中颇有威望，带头质问张德旺的中年汉子身上。
她扬声道：“张德旺已伏法。但这云溪庄，还需要一个能真正为大伙儿着想的领头人。从今日起，庄子里原来的几个管事，都可以来我这里自荐。为期三日，我会亲自考核，能者居之。”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几分骚动。几个原本眼神闪烁的管事，脸上顿时露出了既紧张又兴奋的神色。
“李管家，”宋千千侧过身，低声吩咐，“这几日，你便多费心。我要的，不是最会说话的，而是最懂农活，最肯办实事的。考核之后，你再留下一个月，帮新庄头把架子搭起来，务必将我定下的规矩，都落到实处。”
“大小姐放心。”李管家躬身应下。他知道，这既是大小姐的命令，也是对他的考验。
开荒的事，进行得异常顺利。减租的恩惠在前，佃户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不过几日，西边那片荒坡便被清理出大半。
宋千千将新选出的几位候选管事和一些老农叫到跟前，指着那片新开垦的土地，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这片地，不种稻谷，不种麦子，全部用来种高粱。”
“高粱？”一位老农迟疑地开口，“大小姐，高粱那东西，虽说耐旱，但算不得精细粮，怕是卖不上价钱。”
“谁说我要卖了？”宋千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只管种下便是。另外，我再教你们一个法子。在高粱地里，间种绿豆。一行高粱，一行绿豆。”
间作？众人闻所未闻，皆是一脸茫然。
宋千千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将高粱耐贫瘠、绿豆能肥田的道理简单讲了讲，便让他们照做。
众人虽有疑虑，但对宋千千已是信服备至，无人再有异议。
望着田间忙碌的身影，宋千千的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未来。她清晰地记得，一年后，一场空前绝后的蝗灾将席卷北方。无数良田颗粒无收，饥荒遍野。绿豆和高粱的结构为益虫提供了生长环境以及绿豆散发的特殊气味恰恰是应对蝗虫的天然屏障。
这一步棋，她为的不是眼前的收成，而是一年后的生机。
“大小姐，”李管家前来汇报，“庄子里的事已步入正轨。只是小的发现，这附近村落的农户，最近总来咱们庄子外探头探脑，羡慕得紧。”
一句话，点醒了宋千千。
她要的，不仅仅是云溪庄的丰衣足食。她要的，是足以撼动时局的资本。而在这乱世将启的年头，粮食，就是最硬的资本。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李管家，你立刻派人，在附近几个村子的村口，都给我立起牌子，设收购点。”宋千千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语速极快，“我们收粮。价格比市价低半成，但我们只收陈粮，现银结算，当场交割。”
李管家大惊：“大小姐，这……这得花多少银子？而且价格还低，怕是没人肯卖。”
“不。”宋千千笃定地摇头，“对那些急需用钱的散户来说，省去车马脚力，能立刻拿到现钱，哪怕价低一些，他们也愿意。我们做的，是聚沙成塔的生意。”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田野，声音沉静而有力。
“银子放在库里是死的，换成粮食，才是活的。去办吧。”
李管家的心神被她话语中的气魄所震慑，不再多言，立刻领命而去。
事情的发展，正如宋千千所料。
收购点一设立，起初只是零星有农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当他们真的当场拿到白花花的银子后，消息便迅速传开。半个月内，云溪庄的粮仓以惊人的速度被不断填满，收购来的陈粮堆积如山。
宋千千站在高高的粮仓顶上，俯瞰着这片属于自己的丰收景象，前世所有的不甘与屈辱，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终于，拥有了保护自己的第一份真正的底气。
就在她心中豪情万丈之时，李管家却神色慌张地冲了过来，连礼都忘了行。
“大小姐，不好了。”
宋千千心中一沉：“何事惊慌？”
李管家的声音带着喘，脸上满是怒气：“我们设在下河村、李家庄……所有村口的收购点，一夜之间，全被人给砸了。粮食撒了一地，看守的人也都被打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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