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虞花凌拆开了书信。
很长的一封信,足有几页。
虞花凌一目十行看完,略过足足一页埋怨她多年音讯全无,连他派人去找,都找不到她的人,当祖父的不止一次后悔,以为她真死在了外面,后悔当初就不该放她离家云云,直到知道她好好活着,才算让他心里舒服些,没想到,她竟这般能耐,到了约定归家的日子不归家,跑去了京城,还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成了县主,等等一番的牢骚后,才步入正题。
后面的话大体表达了三个意思。
一是,她身上流着卢家人的血,便永远是卢家的女儿,别总想着脱离家族,身前身后一身轻。范阳卢氏从没有被逐出家门的子孙,只有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被押回祖祠打死在祖宗排位前的孽障。哪怕她如今叫虞花凌,也随她,但她是范阳卢氏九小姐卢青菱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不会因一个在外游历时起的名字而改。
二是,她当初没遵守约定归家,但念在她来京后,没做出与卢家亲恩断绝之事,知晓亲情恩礼,认亲祖母、叔父们,还算有些良心,故而,便不与她计较此事。但她总归是失信于他这个祖父,就拿家族利益相换,从今以后,范阳卢氏的兴衰荣辱,系于她一身,让她时刻谨记。另外,卢家在京一脉,都交由她管,包括她二叔卢望。
三是,关于陇西李氏的六公子李安玉,她能因为李安玉而被太皇太后招揽留在京城,想必是极其喜欢他,祖父不反对。但提醒她小心陇西李氏,李公损失这么一位子孙,入赘与弃了家族无异,李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找她麻烦,将李安玉讨要回去。
最后一句,说近日会派人给她送一物。
虞花凌看完,撇撇嘴,放下信。
卢望小心翼翼问:“这么厚的信,父亲在信中写了什么?”
“您自己看。”虞花凌将信递给卢望。
卢望看着她,“父亲给你写的信,我们能看?”
“都是废话,有何不能?”虞花凌将信塞给他。
卢望伸手接过,卢源凑近看,卢遇与卢慕也起身,围着二哥和六哥,一起看信。
兄弟们看完后,卢望差点儿又忍不住说教,“小九,你说你祖父给你写的,都是废话?”
虞花凌挑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卢望道:“这信中说了,从今以后,让我这个二叔也听你的。咱们京城卢家人,都听你的。”
他心想,父亲疯了吧?听她的,别把全家都卖了。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个不着调的。这般张狂行事,他们别哪天都一起丢了脑袋。
“您也可以不听,反正他信中说的,我又没答应。”虞花凌站起身,“好了,你们回去吧!”
卢望:“……”
他立即起身,一把拽住她,“小九,我们等了你许久,才将你等回来,你就算讨厌二叔,也得跟我们好好说说啊。你祖父让我们都听你的,这以后是个什么章程?你一句不答应,就完事儿了?”
“没有章程。”虞花凌弹了弹他手腕。
卢望顿时手腕一麻,“咝”地一声松开了她,“你这孩子,对你二叔下手。”
卢源说情,“小九,我们知道你累了,但先别走啊,咱们说会话。”
卢老夫人也说:“对,小九,看在你叔叔们关心你的份上,可怜巴巴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你就陪他们再说会儿话。”
虞花凌看了一圈人,重新坐下,“行,那我就跟你们说说,祖父说的,我不答应。他可以不将我逐出家门,我收下他给的安家费,亲情我自会念着些,也可以今后在朝堂上算计别人时,适当地让范阳卢氏捡些能得的利益。但将一族的兴衰都压在我身上这样的事儿,不可能。”
她顿了顿,“我是与他约定及笄后归家,我并未失信,毕竟,不是回了范阳,就是归家。祖母、叔叔们今日能坐在我这县主府,我来京后未曾对你们视而不见,一意孤行断亲,便是结果。祖父说我失信,于理不合。”
卢望摇头,“你这话不对。”
虞花凌看着他,“怎么不对?当初祖父与我约定,未归家前,我不得借助任何范阳卢氏的助力,一旦与家族任何人事牵扯,便视为归家了,家中随时有权抓我回去。在祖母找来我府邸,并且住下的那一日,我就已经归家了。”
卢望噎住。
卢老夫人在一旁作证,“当初的确是这么个话,我在场,记得清楚。还有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由小九的长兄保管,那孩子自小品性正直,又疼爱小九,如今定还保留着当初的签字画押。”
卢望无奈地看向卢老夫人,“母亲,您怎么胳膊肘向着小九了?连父亲的话,您也不听了。父亲信里写的清楚,要她接手京城卢家,我也听她的,如今她不要。”
卢老夫人看向虞花凌,“小九,你不要小看咱们卢家,咱们卢家,在京虽然薄弱些,但这是明面上,你祖父知道你二叔的性子,板正平庸,才派他来了京城,这也是麻痹那些人,认为我卢家一代不如一代了。实则不然,咱们家在京的暗桩,你祖父只交给了他三分,剩余的七分,没交给他。”
“什么?”卢望大受打击,“父亲竟然不信任我?”
卢老夫人瞪他一眼,“不是不信任你,之所以派你来,就是你合适。以前咱们卢家需要韬光养晦、养威蓄锐。毕竟当初你父亲被太武皇帝赐天子剑,实在太招人嫉恨了,他急流勇退谓之知机,是一种保全的选择。若非如此,早就被群狼环伺,群起而攻之,兴许范阳卢氏已不复存在了。”
卢望苦下脸,“但这也太打击儿子了。儿子一直矜矜业业,惭愧自己做的不好,原来父亲是因我平庸,才派我来京……”
“知道你辛苦。”卢老夫人不走心地宽慰一句,收回视线,劝说虞花凌,“小九,你看你二叔那可怜样儿,你就别与他计较了。他这个人,是讨人嫌了点儿,小辈们没几个喜欢他的,你以后既然立足京城,就将他肩上的担子接了吧!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左右你是卢家人,还真脱了家族不成?单打独斗,哪如背后有家里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