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第三周的周二，王老师宣布了一项重要通知：数学竞赛省级预选赛将在两周后举行。
“这次预选赛将选拔出代表我市参加省级决赛的团队。”王老师扫视全班，“不同于个人赛，这次是三人团体赛，不仅考察个人能力，更考验团队协作。”
教室里一阵骚动。团体赛意味着他们需要组建固定团队，共同备赛。
“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组队，明天下午集训前提交名单。”王老师补充道，“建议根据互补原则组队，不要只看排名。有时候，思维方式的差异能碰撞出更好的解题思路。”
下课后，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有人已经开始互相邀请，有人在分析自己和潜在队友的优缺点。
封瑶收拾着东西，林薇薇走了过来。
“封瑶，你有组队意向了吗？”林薇薇开门见山地问，“如果还没决定，我想邀请你组队。你的创新思维很强，而我的优势是基础扎实、解题规范。我觉得我们可以互补。”
封瑶有些意外。这段时间的集训，她和林薇薇相处得不错，但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邀请。
“谢谢你的邀请，我确实还没决定。”封瑶诚实地回答，“不过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今天晚些时候给你答复，可以吗？”
“当然。”林薇薇点头，“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希望我们都还是朋友。”
“一定。”封瑶微笑。
林薇薇离开后，封瑶继续收拾书包。她其实已经有了倾向性的人选，但还需要确认对方的想法。
走到教室门口时，徐卓远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有事吗？”封瑶问。
徐卓远推了推眼镜：“关于组队的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数据显示，我们过去三个月共同学习的效率比单独学习高出23%，解题思路互补性达到78%。从理性角度看，我们组队是最优选择。”
他的分析一如既往的严谨，但封瑶注意到他握平板的手指比平时更紧。
“我也这么认为。”封瑶说，“不过团体赛需要三人，你有第三个人选的想法吗？”
徐卓远顿了顿：“我分析了全班同学的数据。从互补性角度看，陆言是合适人选。他的几何直觉强，擅长图像思维，这恰好是你我相对薄弱的部分。同时，他的性格外向，能在团队中承担沟通协调的角色。”
这个分析完全在理，但封瑶还是问了一句：“只是从数据分析角度吗？”
徐卓远沉默了几秒：“从非数据角度，他也证明了自己是可靠的合作伙伴。在星空穹顶项目中，他表现出专业性和团队精神。”
“那好，”封瑶点头，“我们去问问陆言的意见？”
两人找到陆言时，他正在图书馆查阅竞赛资料。听到组队邀请，他眼睛一亮。
“真的吗？和你们两位学霸组队，我压力山大啊。”陆言笑着说，但表情是开心的，“不过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什么时候开始团队训练？”
“明天提交名单后就可以开始。”徐卓远已经打开平板，“我初步制定了团队训练计划，包括每周三次的集中解题训练，每天一小时的线上讨论，以及周末的模拟测试。”
陆言看着密密麻麻的计划表，咋舌：“徐学长，你这是军事化管理啊。”
“竞赛准备需要系统性。”徐卓远认真地说，“但如果你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调整。团队决策需要共识。”
“我没意见，听你的安排。”陆言转向封瑶，“封瑶学姐呢？”
“我觉得计划很合理。”封瑶说，“不过我们可以在实践中微调。”
“那就这么定了。”徐卓远在平板上操作，“我现在提交组队申请。”
看着徐卓远专注的侧脸，封瑶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踏实感。前世，她总是羡慕那些有固定学习小组的同学，羡慕他们可以互相支持、共同进步。而这一世，她不仅有了自己的团队，队友还是她最在意的人。
这种感觉，就像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了可以并肩前行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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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训练开始后，封瑶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徐卓远说的“互补”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集中解题训练，他们遇到一道复杂的组合优化题。封瑶从代数角度建立模型，陆言尝试用几何方法直观理解，而徐卓远则从算法复杂度角度分析可能的最优解。
三人各自尝试了二十分钟，都没有完全突破。
“我们换个思路。”徐卓远提议，“各自说明自己的方法遇到的瓶颈，然后看看能否融合。”
封瑶先说：“我的代数模型能描述问题，但变量太多，难以找到约束条件下的最优解。”
陆言接着说：“我画了几何图，能直观看出几个关键点，但无法量化到一般情况。”
徐卓远点头：“我的算法分析显示，暴力搜索的复杂度太高，需要启发式策略。而你们的思路正好提供了启发方向。”
接下来的讨论中，他们逐渐将三种方法融合：封瑶的代数模型提供了框架，陆言的几何直观指出了关键特征，徐卓远在此基础上设计了一个高效的搜索算法。
当最终解法浮现时，三人都感到一种由衷的兴奋。
“这就是团队的力量。”陆言感叹，“一个人绝对想不到这么完整的解法。”
徐卓远在平板上记录着：“这次协作的效率比预期高15%。我们需要总结这种融合不同思维方式的工作模式，形成固定流程。”
封瑶看着专注记录的徐卓远，又看看兴奋的陆言，忽然明白了王老师说“思维方式的差异能碰撞出更好的解题思路”的真正含义。
不只是解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思考方式，当它们以尊重和开放的态度交汇时，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美好。
训练结束后，三人一起离开教室。夕阳西下，校园广播正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对了，星空科普展的最终方案确定了吗？”陆言问。
“基本确定了。”封瑶说，“这周六我们会进行最后一次完整彩排。念晴阿姨周末的航班，应该能看到正式展览。”
“那太好了。”陆言笑着说，“我爷爷听说我要参与科普展，特别高兴。他说他年轻时候也爱看星星，还自己磨过镜片做望远镜呢。”
“真的吗？”封瑶感兴趣地问，“那改天可以请你爷爷来参观，我们很需要这样的前辈分享经验。”
“好啊，他一定乐意。”陆言说着，看向徐卓远，“徐学长，你家人对你参加这些活动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问题让气氛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封瑶知道徐卓远的家庭情况——父母都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外，对他的期望很高但陪伴很少。这也是他性格孤僻的原因之一。
徐卓远沉默了几秒，然后平静地说：“他们关注结果数据。竞赛成绩，展览效果，这些是可以量化的产出。”
陆言似乎意识到自己问了敏感问题，连忙转移话题：“啊，我听说学校旁边新开了家甜品店，他们的提拉米苏评价很好。要不要一起去试试？我请客，庆祝我们组队成功。”
封瑶看向徐卓远。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这种“非计划内、低效率”的社交活动，他大概率会拒绝。
但徐卓远只是看了眼时间，然后说：“可以。但需要控制在一小时内，我晚上还有自主训练计划。”
“没问题！”陆言高兴地说。
封瑶心中一动。这是徐卓远第一次同意参加这样的非正式社交活动。虽然有时间限制，但已经是一个重要的突破。
甜品店里暖黄的灯光和香甜的气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三人选了靠窗的位置，陆言果然点了提拉米苏，还有几款其他甜品。
“你们知道吗，我转学来这里之前，其实很担心交不到朋友。”陆言忽然说，语气难得地认真，“我以前在的学校，大家都很看重成绩排名，竞争特别激烈。但在这里，我遇到了你们这样的队友，真的感觉很幸运。”
封瑶理解这种感觉。前世的她，在自卑和竞争中迷失了自己，从未真正体验过这种协作的温暖。
“团队的意义在于互相成就。”徐卓远用叉子小心地切下一小块蛋糕，“单个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但协作可以突破这种限制。这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基础逻辑。”
他说得依然理性，但封瑶听出了其中的认可。
“徐学长说得对。”陆言举起果汁杯，“来，为我们团队的突破限制干杯！”
三人碰杯，笑声在甜品店里轻轻回荡。这一刻，封瑶真切地感受到，重生带给她的不只是弥补遗憾的机会，更是发现美好的能力——发现那些被前世的自己忽略的温暖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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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科普展彩排，所有参与人员都到齐了。
星空穹顶已经调试到最佳状态，展板布置精美，互动装置运行流畅。封瑶作为总协调人，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成就感。
“各部分准备，彩排开始！”她宣布。
灯光暗下，星空穹顶亮起。参观者模拟入口，由引导员带领进入。解说员开始讲解，配合着星图的变换，讲述着宇宙的故事。
封瑶站在控制台旁，观察着每个环节。徐卓远在她身边，负责技术支持和数据记录。
“目前一切正常，”他低声说，“参观者的停留时间符合预期，互动环节参与率85%，高于我们设定的75%目标。”
“太好了。”封瑶微笑。
彩排进行到一半时，陆言匆匆走过来，脸色有些紧张：“封瑶学姐，负责讲解天蝎座区域的同学生病了，刚发消息说不能来。”
封瑶皱眉。那个区域的讲解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临时找人替补不容易。
“我来吧。”徐卓远忽然说。
封瑶和陆言都惊讶地看着他。
“天蝎座区域涉及夏季星空的主要亮星和深空天体，我熟悉相关数据。”徐卓远已经拿起讲解稿，“而且，我的声音通过测试，清晰度评分87%，适合讲解工作。”
“可是你还要负责技术……”封瑶犹豫。
“技术部分现在运行稳定，可以暂时交给陆言监控。”徐卓远看向陆言，“你可以吗？”
“当然！”陆言立刻点头。
“那就这样。”徐卓远拿起无线麦克风，走向天蝎座展区。
封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前世的徐卓远，绝不会主动承担这种“抛头露面”的任务。他总是躲在数据和设备后面，避免与人直接交流。
而现在，他为了团队的需要，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徐卓远的讲解开始了。起初，他的语调还有些生硬，像在背诵数据：“天蝎座a星，中文名心宿二，视星等0.96，距离地球约550光年……”
但渐渐地，随着听众的兴趣被激发，他开始加入更多的内容：“古代中国天文学将心宿二称为‘大火’，是夏季星空的标志。诗经中有‘七月流火’，指的就是这颗星在七月开始西沉，预示着夏季即将结束……”
封瑶悄悄走近那个展区，看到徐卓远站在星图前，镜片后的眼睛在星空投影下闪烁着微光。他的讲解虽然依然严谨，但多了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度。
一个小女孩举手提问：“哥哥，星星会死吗？”
徐卓远蹲下身，与女孩平视：“会的。像心宿二这样的红超巨星，最终会以超新星爆发的形式结束生命。但爆发后，它的物质会成为新一代恒星和行星的原料。所以从某种角度说，行星不会真正死去，只是换了种形式存在。”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睛亮晶晶的。
那一刻，封瑶感到眼眶微热。她看到了徐卓远身上最珍贵的部分——那个被层层理性包裹的，温柔的内核。
彩排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总结。王老师也在场，他是被邀请来参观的。
“整体效果非常好，”王老师称赞道，“特别是天文知识的讲解，既专业又生动。封瑶，你这个总协调人功不可没。”
“是团队每个人的努力。”封瑶真诚地说。
“确实，”王老师点头，目光转向徐卓远，“不过我今天特别惊喜的是徐卓远的讲解。我认识你两年了，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而且说得这么好。”
徐卓远推了推眼镜：“只是提供必要信息。”
“不，不只是信息。”王老师意味深长地说，“是连接。你连接了知识和听众，连接了星空和人。这在科普中，是最重要的部分。”
徐卓远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夸奖，耳尖又开始泛红。
散场后，封瑶和徐卓远最后离开。他们一起检查设备，关闭电源。
“今天谢谢你，”封瑶说，“临时顶替讲解工作。”
“团队需要。”徐卓远简单回答，但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我发现自己不排斥这种工作。看到听众理解时的表情，有一种……正向反馈。”
“这就是分享的快乐。”封瑶轻声说。
他们走出实验楼，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真实的星空在头顶展开，虽然没有穹顶模拟的那么璀璨，但更真实，更广阔。
“看，那是天蝎座。”封瑶指向南方，“心宿二就在那里。”
徐卓远仰头望去。秋夜的星空清晰而高远，银河斜跨天际。
“实际观测和模拟有不同的感受。”他说，“模拟可以控制变量，但真实的星空……有一种无法被数据描述的浩瀚。”
封瑶侧头看他：“你越来越会表达那些‘无法被数据描述’的东西了。”
徐卓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在学习。学习不只是为了竞赛和成绩，更是为了……理解这个世界，以及理解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
这话说得如此深刻，让封瑶心中一震。
“徐卓远，”她轻声问，“你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吗？”
他转过头，看着她。月光和远处的路灯灯光交织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柔和而复杂。
“还在寻找。”他诚实地说，“但我知道，有些轨迹已经改变了。比如，我现在站在这里，和你一起看星星。这在三个月前，不在我的任何计划中。”
封瑶的心跳微微加快。
“那现在呢？”她问，“现在这在你的计划中吗？”
“现在，”徐卓远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用词，“现在它成为了计划的一部分。但不是因为计划需要，而是因为……我想要它存在。”
这句话很徐卓远——依然理性，依然谨慎，但核心已经完全不同。
前世的他，从未承认过任何“想要”的东西。他总是用“应该”“需要”“合理”来定义一切，把自己的情感深深埋藏。
而这一世，他在学习承认自己的渴望，学习让理性与情感共存。
“我很高兴，”封瑶说，“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仰望星空。秋夜的凉风吹过，封瑶微微颤抖。
下一秒，徐卓远的外套再次披在她肩上。
“温差数据提醒。”他说，但这次，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谢谢。”封瑶拉紧外套，心中满是温暖。
“封瑶，”徐卓远忽然说，“林念晴老师明天到？”
“嗯，下午的航班。”封瑶说，“妈妈请了假去接她，然后直接来学校看展览的最终布置。”
“需要我帮忙吗？”徐卓远问，“接待，或者展览的最后调整？”
封瑶想了想：“如果你有时间，欢迎来帮忙。念晴阿姨也是天文学者，你们或许会有共同话题。”
“好。”徐卓远点头，“我会重新安排明天下午的学习计划。”
“谢谢你，徐卓远。”封瑶真诚地说。
“不必谢。”徐卓远顿了顿，“毕竟，这也是‘我想要它存在’的部分。”
封瑶笑了。这一次，笑声里满是释然和喜悦。
走在回家的路上，封瑶想起重生以来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试探，到慢慢的接近，再到现在的默契——她和徐卓远的关系，就像两颗逐渐同步的星星，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却被无形的引力牵引，越来越近。
而更让她欣慰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没有失去自己。徐卓远依然是那个理性严谨的学霸，但学会了温暖；她依然是那个温柔坚定的女孩，但多了前世的通透和勇气。
这就是最好的成长——不是变成另一个人，而是成为更完整的自己。
到家时，母亲周雅茹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
“妈，你紧张吗？”封瑶笑着问。
周雅茹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二十年没见了，说不紧张是假的。你看，我连明天穿什么都还没决定。”
封瑶走过去，轻轻拥抱母亲：“穿你最喜欢的蓝色裙子吧，念晴阿姨在信里说，她最记得你穿蓝裙子的样子。”
“真的吗？”周雅茹眼睛湿润，“她还记得……”
“她记得所有重要的东西。”封瑶轻声说，“就像你记得她一样。”
周雅茹擦擦眼角，笑了：“是啊，重要的东西，时间也带不走。瑶瑶，谢谢你，没有你，我和念晴可能真的就错过了一辈子。”
“是你们自己从未真正放弃。”封瑶说，“我只是……推了一把。”
深夜，封瑶在日记本上写道：
“今天徐卓远说，真实的星空有一种无法被数据描述的浩瀚。我想，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是如此——无法被完全量化，无法被完全预测，但正因为如此，才如此珍贵。”
“重生让我明白，生命的价值不在于规避所有遗憾，而在于即使知道可能有遗憾，依然勇敢地选择连接，选择信任，选择去爱。”
“明天，念晴阿姨就要回来了。一个二十年的遗憾即将弥补。而我和徐卓远之间，那些前世的遗憾，也正在一点点被改写。”
“星空之下，时间之上，有些轨迹一旦交汇，便是永恒的开始。”
写完这些，封瑶走到窗前，看向夜空。
天蝎座已经西斜，但心宿二依然明亮。那颗终将爆发的恒星，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燃烧得格外灿烂。
就像有些情感，有些相遇，哪怕知道终有离别的一天，依然值得全情投入。
因为正是这些交汇的瞬间，定义了我们是谁，以及我们为何存在。
而这一次，封瑶选择相信——相信改变的可能，相信温柔的勇气，相信在浩瀚星河中，总有一些轨迹，会为了彼此而弯曲。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相遇，新的开始。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在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