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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的蓝图已然绘就,剩下的便是坚定不移的执行与见招拆招的灵活。王审知深知,与耶律阿保机这等对手的博弈,胜负往往取决于谁犯的错误更少,谁更能把握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设立“丞相府”的诏令一经颁布,立刻在幽云河北乃至福建旧地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虽然王审知并未称帝,但这“丞相府”总揽军政,位超诸王,其架构与职权俨然便是一个缩水版的朝廷中枢。这对于渴望从龙之功、期盼名分已久的文武官员而言,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也是一种明确的权力确认与晋升阶梯。以陈褚为首的原福建文官体系,以张文礼为代表的北地将领,乃至新附的幽云士绅,都迅速围绕这个新生的权力核心行动起来,积极谋求在丞相府框架内的位置与权责。权力的重新分配与整合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进行,整个统治体系的向心力和运作效率,反而因此得到了一次提升与锤炼。

王审知对此乐见其成。他需要的是一个更有力、更高效的执行机构来应对日益复杂的局面。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对外破局与内部深化上。

派往高丽的使团,由一位经验丰富、精通商贸且言辞便给的原市舶司官员率领,携带着彰显实力与善意的礼物(包括精美的瓷器、丝绸和少量非核心的优质铁器样品),扬帆东渡。王审知给他们的指令明确而灵活:建立官方联系,扩大贸易规模,试探王建的真实意图,尽可能将其拉离耶律阿保机的阵营,至少,要确保其中立。

与此同时,对党项李思谏的拉拢也在持续加码。在先前赠送厚礼、开放互市的基础上,王审知授意边境官员,可以“有限度”地向党项商人出售一些他们极为渴求的、用于打造兵器和工具的“次等精铁”,并默许一些掌握着初级冶炼技术的汉人工匠以私人身份受聘前往党项。这些实实在在的利益,如同香甜的诱饵,让李思谏在面对耶律阿保机空泛的“瓜分河北”画饼时,态度愈发暧昧拖延。契丹使者几次催促,都未能得到明确的结盟答复。

然而,耶律阿保机也绝非易与之辈。在察觉王审知东西两线的外交攻势后,他立刻做出了凶狠而精准的反击。

这一日,王审知正在新挂牌的丞相府内,与陈褚、张文礼等人商议北疆堡垒群的后续建设与驻军轮换方案,林谦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禀报:

“丞相!紧急军情!契丹大将耶律休哥,率五千精骑,突入河东境内,绕过关隘,一日夜间奔袭三百里,攻破了河东位于雁门关以北、防御相对薄弱的振武军镇!掳掠人口、牲畜、粮草无数,现已扬长而去,退回草原!”

“什么?耶律休哥打进了河东?”张文礼霍然起身,一脸难以置信。振武军虽非河东核心腹地,但其失守,意味着契丹骑兵拥有了一个可以威胁河东侧后、甚至窥视代北的跳板,更严重的是,此举狠狠打了河东之主李存勖的脸!

王审知初闻也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冷意。他缓缓坐下,手指敲击着桌面:“好一招声东击西,隔山打牛!耶律阿保机,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陈褚立刻明白了王审知的意思,皱眉道:“丞相是说,耶律阿保机此举,主要目标并非河东,而是……我们?”

“不错。”王审知冷笑,“他打河东,有几个用意。其一,是向李存勖示威,也是警告,若李存勖继续与我们保持这种‘暧昧’的和平,甚至暗中通商,他契丹随时可以给河东放血。其二,是做个样子给党项和李思谏看,展示他契丹兵锋依旧锐利,与他结盟是有利可图的。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想逼迫李存勖做出选择——要么与他契丹联手对付我们,要么,就等着他契丹不断蚕食河东边境!他想把李存勖彻底逼到我们的对立面,至少,也要让李存勖不敢再与我们过于亲近!”

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直接将压力转移到了李存勖身上,试图撬动原本就脆弱的地区平衡。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张文礼急道,“是否要增兵边境,以防不测?”

王审知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耶律阿保机此举是阳谋,我们若大军调动,反而显得心虚,可能刺激李存勖。现在,关键是看李存勖如何反应。”

他看向林谦:“河东那边,李存勖有何动静?”

林谦答道:“据报,李存勖闻讯后大怒,已严令北部诸军戒备,并派其弟李存贤率军前往振武军方向,但其主要兵力似乎并未大规模北调,反而……加强了对南面与我方接壤区域的巡逻。”

“哦?”王审知嘴角微扬,“看来我们的李亚子,心里明白得很。他知道耶律阿保机是在逼他站队,但他更清楚,真与契丹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他加强南面防务,是做给我们看的,表示他不会轻易被契丹当枪使,但也在提醒我们,他并非没有其他选择。”

局势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耶律阿保机的一记重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将三方博弈推向了更加凶险的境地。

“我们不能让耶律阿保机牵着鼻子走。”王审知断然道,“元亮,以丞相府名义,草拟一封文书给李存勖。内容要把握好分寸,对其振武军失陷表示‘遗憾’,重申我朝愿与河东永结盟好、共御外侮的立场。同时,可以‘不经意’地提及,我朝新近与南汉、高丽乃至海上诸国贸易畅通,物阜民丰,若河东有需要,可在粮草、布帛等方面提供一些‘便利’。”

这是软硬兼施。既表达了维持现状的意愿,又暗示了合作的好处与对抗的成本(南汉臣服、高丽通好,显示己方实力与外交成果)。

“另外,”王审知目光转向西方,“对党项李思谏的拉拢,还要再加一把火。可以透露给他,就说契丹如今四处树敌,连河东都敢袭击,其承诺的‘瓜分河北’更是镜花水月。而我朝,愿意以更优惠的价格,长期、稳定地供应他们所需的一切物资,包括……更多的精铁。”

“是,属下立刻去办!”林谦领命。

处理完这突发的外交危机,王审知感到一丝疲惫,但精神却愈发亢奋。这种高强度的战略博弈,让他仿佛回到了前世在商场中纵横捭阖的岁月,只不过如今的赌注更大,是万里江山和亿万生灵。

他信步走出丞相府,来到了与之毗邻、仍在不断扩建中的弘文院。如今的弘文院,规模已非昔日可比,来自南北的学子汇聚于此,朗朗读书声与“格物斋”内偶尔传来的争论声、器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充满活力的氛围。

在一间新设的“农科”学堂外,王审知停下了脚步。只见里面并非在诵读经书,而是悬挂着巨大的《北方作物分布图》和《水利工程概要图》,一位被天工院派来的老农正结合着实物,向学子们讲解着不同土壤的特性与改良之法,以及新式曲辕犁的使用技巧。学子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发问。

郑珏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附近,他看着学堂内的景象,眼神复杂。他曾极力反对将这等“贱业”纳入官学,但如今,看着那些年轻士子并非死读书,而是真正去了解关乎国计民生的实务,他心中那份固执的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融化了一些。

“郑公,”王审知没有回头,轻声问道,“你看这些学子,与只知吟风弄月、空谈性理者相比,如何?”

郑珏沉默良久,方才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释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王爷……不,丞相。老朽不得不承认,他们……更踏实,或许……也更能为这天下,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王审知微微一笑,知道这位老儒的心防,正在被现实与时代洪流一点点冲垮。这是他乐于见到的转变。

就在他沉浸于这内部悄然发生的积极变化时,一名职方司的属官匆匆寻来,递上一封来自登州的密信。

王审知拆开一看,是派往高丽的使团发回的第一份报告。信中称,使团已抵达高丽王京开城,受到了高丽王王建的接见。王建对使团带来的礼物和通商提议表现出浓厚兴趣,但对涉及契丹与地区安全的话题,言辞闪烁,态度谨慎。不过,信中提到一个细节:王建在接见时,特意询问了关于王审知“丞相府”的设置以及……火炮的威力。

王审知合上信件,目光投向东方。王建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是一个精于算计的统治者,他在观望,在权衡。

“告诉使团,”王审知对那属官吩咐道,“不必急于求成,稳扎稳打。可以安排一次小规模的、非正式的‘演武’,让高丽人‘偶然’见识一下我们火炮的威力。但要把握好尺度,是炫耀,更是威慑。”

“是!”

东线的棋局,也需要耐心落子。

王审知抬头望向北方,仿佛能穿越千山万水,看到耶律阿保机那双阴鸷而充满野心的眼睛。

“你的合纵之策,我已一一拆招。接下来,你还有什么牌可打?”他心中默念,一股昂扬的斗志在胸中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