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给小可接连拎了两桶干净水,分别放在浴室的里面,和外面。
“洗吧。水不够了,我再去提。”
“谢谢。”
小可微笑着点头。德西来了以后,她感觉轻松了好多,他很细心,特别会照顾人。
他会这么照顾人?
嗯,这位长孙少爷,在家里不干活的,可从来是被照顾的一位。
他浴后穿着带来的短袖t恤和短裤,整个人清爽有型。散发着一股青春的男子气。
这会儿什么洗浴用品很简单。灯塔香皂、海鸥洗发膏就是全部。德西还是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小可进去一看,他用过的浴室,也显得干净。空气里还有一丝,他的味道。跟平常不一样。
小可不紧不慢地洗完、梳好头发,端着脸盆出来。
今夜无云,院子里挂着盏灯,还有月光,一点不暗。
德西已经将自己的衣服都清洗干净,晾在木架上了。
不仅是他自己的,连宁宁的那身脏衣服,也洗完晾上了。
动作好快!
军事工业改民用,西德的工业制造又再崛起。70%的家庭已经都拥有洗衣机,把女人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
德西就曾经观摩过工厂里的洗衣机生产线。
但在这里,他需要手动洗衣。手速还颇快。
小可脚上是一双废旧轮胎剪裁而成的,黑色凉鞋。是这时候广大农村最受欢迎的,耐磨、耐扎。
而宁宁,却经常爱光着脚乱跑,因为他的脚长大了,旧的鞋撑破了,比尔实在没有钱给他买。
小可看着德西的那双德训鞋。他洗完澡也没有其他换的。便给他拿来了一双布鞋,不外出时穿。
和比尔的一样。是小可空闲时纳的鞋底、缝的鞋帮,自己做的。
可是德西的脚明显太大,脚后跟包不上,他只能踩着,成了双拖鞋。
小可弯腰看了看他的脚,估了一下尺寸。
“先穿着,我给你另外做一双。 ”
德西穿着这双鞋,脚趾头顶在里面舒展了一下,脚感很舒适。
他的长睫毛眨下来,语气乖得很。
“好。”
他低头看着这个姑娘,心里其实很惊奇。
她怎么这么能干,什么都会做。连鞋子都能手工做出来。真是心灵手巧。
小可心里却想着。还有宁宁的鞋,也要做了。很忙。
*
当晚,这是德西来这儿的第一夜。
乡间的静谧,与艾兰德城堡几无差别。但黑暗级别却差距很大。
城堡外的石板路两侧都安有路灯、内部走廊早已有长明灯。
教堂里的夜晚,若是没有今天这样的月光,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楼上几间卧室,比尔、小可、李婆婆和宁宁各一间。还有单独储藏室。
布置简单。一张床、衣柜、书桌,椅子。每间屋子有盏煤油灯。
他住在小可隔壁。那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儿,已经睡着了。
这里的床,和他之前睡得也不一样。
很小,只有一米宽。像比尔那样的,就得靠墙睡,不然半夜会掉下去。
之前是暂住这里的教士睡过,都很节俭。尺寸够睡就行。
长度倒是足的。那几个住过的教士,应该身高比较高。
不过,随便翻个身,就窸窣作响。
借着煤油灯的灯光,他掀开床单看了看,木板上面铺的是稻草,不太厚,只有几公分。倒是没什么怪味道。只是肯定不够柔软舒适。
他出生时起,就睡的席梦思。事实上这种弹簧床1870年就有了,美国人发明的。已距今100年。
产品一再进行舒适度改进。艾兰德城堡里用的,都是品质和舒适度最好的。
席梦思1930年进入上海。在大城市已经很多人体验过。
但在湖武市这里的农村。没有。大家都还在睡稻草床垫。
德西觉得床很硬、骨头很硌,翻来覆去很难入睡。
床周围用四根竹竿挂着棉纱蚊帐。即使是清洗过,也很旧了,昏暗灯光下,显得又黑又黄。
这是刚才小可和洪宁,特意给他挂上的。
这里的蚊子也多。
他睡前,小可特意过来,和他一起拎了两盏煤油灯照亮,看看里面有没有蚊子,再给他放下蚊帐。
这样一来,他最好一整觉能睡到天亮。
若是半夜爬起来去茅房小解,不知道得被咬出多少个蚊子包来。
至于那个茅房。可是……。旱厕,简陋得一言难尽。
覆盖屋顶的,是真正的茅草。半墙、只有一人高,开放式,气味倒是能很快散了。
地下埋着的,应该是一口大缸,或是池子,缸沿上面铺了几块厚木板,让人站上去。
教堂当年建造茅房时,只能因地制宜。老百姓家什么样,就建成什么样。
下面的白色蛆虫一直在物体上面蠕动。苍蝇也在一边飞。还有的蛆虫,竟然会顺着缸沿,爬到板子上。
叮过某些物质的苍蝇,也会飞来、趴在他裸露的胳膊上。
第一次进去时,德西十分狼狈。得一边解决问题、一边驱赶躲避它们。
小解尚可,大解很难办。关键是,他不会蹲。只能一手扶着土墙、屈起膝盖。
至于之后的用纸,也很尴尬。
小可解释说,这里的卫生纸很贵,他们根本买不起。
所以茅房里放的纸或解决物品。有稻草、报纸、作业本撕下来的纸。种类不一。
德西凝神看着那稻草,手掌长度、高高一摞,看着干净整洁,但不知如何使用。
最多的是剪好尺寸的一张张报纸。这个是小可去村里文化站捡来的。上面印刷的全是过期新闻。
但为如厕者考虑得很周到。一边忍受臭气熏天的时候,还可以享受一下文化熏陶。
小可给他演示用报纸或作业纸。就是搓一搓,左左右右使劲搓,把它搓软,就可以了。
那作业纸是之前写过字的。没写过字的,放在这里可比较浪费。也很硬,需要搓软。
德西选择了用报纸。还抽空看了上面的旧闻。
太不可思议了。他到这里的第一天,竟然是在茅房里读报纸、了解国家大事儿的!
但他一再怀疑,完事后,自己菊花那儿肯定沾了报纸的油墨,一定挺黑的。他今夜洗澡时可好好搓了搓。
他想起了祖父给自己讲过的清朝。大人们就在街上当街便溺。
这个茅房看上去,已经比那时文明了不少。
德西甚至很想在比尔如厕时,现场观摩学习一下。
身材胖胖的教父,是怎么蹲下去,还能一直保持蹲着的。教父太了不起了!
他想起这些,索性不睡了。思考着这几日其他所有见闻。
一切发生的事情,既是他预料之中,可教堂如今的处境,又在他意料之外。
德西虽然未亲身经历,但那段历史他耳熟能详,他对目前的一切心理上都能接受。
战后,德国人活得也很艰难,经历了很长一段物质匮乏期。
城市里的人们居住在废墟之中,为找寻一点儿可以喝的干净水源长途跋涉。
那会儿哪有可居之屋、可食之粮、洁净之地。贫穷缺乏,比现在湖武农村要惨烈得多。
一家人能有一口羊奶喝、分到一块小面包,都欢天喜地。
如今他来了,第一件事不是传教,而是要解决盐的问题。和粮食的问题。还要让村子里的人,不再敌视他们。
他在神学院学习了几年,特别关注西方对东方的传教史。
他关注从1840年至今,这一百多年以来,西方传教士在这片土地上,扮演的角色。
当然,因为祖父,他也认真研究了1900年前后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