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砸中了你？”
守藏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林羽的耳膜，却又像一柄重锤，狠狠砸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林羽从未想过。
从得到那枚“道种”开始，他的人生就像按下了快进键。他忙着报复，忙着立威，忙着适应这股从天而降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他沉浸在将敌人踩在脚下，将规矩肆意改写的快感之中，从未停下来思考过这股力量的源头，更没想过，这背后是否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图谋。
他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人，突然得到了一桌满汉全席，只顾着狼吞虎咽，哪里还会在意是谁做的菜，又是谁付的钱？
此刻，守藏的问题，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天台上的风，似乎也变得冷冽起来。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在此刻的林羽看来，仿佛变成了一双双窥探的眼睛，冰冷而无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
他只是缓缓转过头，与守-藏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那个丢‘种子’的人。”林羽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或者，你直接告诉我答案，‘管理员’先生。”
他把皮球踢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自称守藏的男人，没有敌意，但他身上那种纯粹的、近乎学究式的探究欲，本身就让林-羽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不喜欢当别人的标本。
“呵呵。”守藏轻笑起来，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如果知道答案，就不会在这里问你了。我只是一个好奇的记录者，而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异常数据’。”
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话锋一转。
“你对力量的理解，还停留在‘破坏’的层面。这不怪你，毕竟，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守藏说着，抬起手，指向了远处校园里的一排路灯。
“你看那些灯。它们存在的‘因’，是电缆输送的电流。它们产生的‘果’，是驱散黑暗，照亮道路。”
“你现在能做的，是找到那根电缆，然后用蛮力扯断它，让灯熄灭。就像你对柳乘风做的那样。”
林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的心神，已经沉入了掌心的道种符文。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守藏所指的那排路灯，每一盏都连接着一根清晰的、代表着“能量供应”的因果线。
“但是，”守藏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如果你能做的，不只是扯断呢？如果你能……改写它的‘果’呢？”
话音落下。
守藏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弹。
没有真气波动，没有能量爆发，只是一个极其随意的动作。
下一秒，让林羽神魂都为之一震的画面出现了！
远处那排原本发出柔和白光的路灯，其中一盏，光芒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妖异的血红色！
紧接着，是第二盏，变成了深邃的蓝色。
第三盏，跳动的金色。
第四盏，诡异的紫色……
不过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那一整排路灯，就像是夜店里疯狂闪烁的霓虹灯，开始以一种毫无规律的节奏，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它们不再是照明工具，仿佛变成了一群拥有了生命的、正在狂欢乱舞的精灵！
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视野”里，那些连接着路灯的因果线，没有一根被切断！
守藏没有去破坏它们的“因”，他只是……用一种林羽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那一根根线上，打上了一些极其微小、却又无比复杂的“结”。
这些“结”的出现，篡改了最终的结果！
电流依旧在输送，但灯发出的，却不再是单纯的白光！
这就是……编织？
这已经不是武道，不是真气，甚至不是林羽所能理解的任何一种力量体系。
这更像是……修改世界底层的源代码！
“看到了吗？”守-藏收回手指，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你不需要破坏它的供电系统，你只需要告诉它，它的‘使命’，从今晚开始，不再是照明，而是为我们这场有趣的谈话，增添一点氛围。”
“这就是‘编织’。在既定的因果上，编织出你想要的新结果。”
守藏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林羽脑海中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之前的所有行为，无论是废掉柳乘风，还是震慑乾坤社和陈家，本质上都是在做减法，是破坏。
而守藏展示的，却是做加法，是创造！
碾碎一个敌人，和让一个敌人心甘情愿地为你跳舞，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
“那个老先生……”林羽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只给了我一把能砸开锁的锤子。”
“因为他是个老顽固。”守藏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他信奉秩序，信奉平衡。在他看来，你这样的‘变数’，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约束的风险。他给你力量，是希望你用这股力量去‘纠正’他眼中的‘错误’，比如柳乘风那种打破规则的蛀虫。”
“他希望你成为一个……世界的‘杀毒软件’。”
“而我，”守藏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星空似乎更加璀璨，“我认为，世界这潭死水，就是因为太久没有新的‘病毒’出现了，才变得如此无趣。”
“我不想让你去杀毒，我更想看看，你能写出怎样一段……让整个系统都为之颠覆的全新代码。”
他的比喻，直白而又精准，让林羽瞬间明白了两人理念上的根本差异。
扫地老人是保守派，是维护者。
而眼前的守藏，是激进派，是颠覆者！
“所以，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林羽再次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守藏如此不遗余力地为他“授课”，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有趣”。
“我说了，我是一个记录者。”守藏摊了摊手，“我管理着这座图书馆，也管理着其中蕴藏的，从古至今无数的知识和传承。我的使命，就是观察和记录。”
“至于你问的‘为什么是你’……”
守藏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或许，是因为你足够‘干净’。”
“你没有显赫的家世，所以没有家族因果的束缚。你没有师门传承，所以没有道统思想的烙印。在‘种子’落下之前，你就像一张白纸，除了活下去的本能，和对这个世界既有秩序的一点点怨气之外，一无所有。”
“对于一场伟大的实验而言，你，是完美的‘对照组’。”
守藏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听在林羽耳中，却让他浑身发冷。
实验？对照组？
他的人生，他的愤怒，他的挣扎，在这些存在的眼中，难道只是一场实验？
“当然，”守藏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话锋又是一转，露出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也可能……以上全都是我的胡说八道。”
“也许，它砸中你，真的就只是一个意外。一颗流星，恰好落在了你家的院子里。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阴谋，纯粹的、绝对的……随机。”
“你不觉得，这种可能性，比任何精心策划的阴谋，都更加……令人着迷吗？”
林羽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维。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抛出一个钩子，引诱着你不断深思，却又在你即将抓住什么的时候，告诉你那可能只是个玩笑。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林羽很不爽。
“说完了吗？”林羽的语气冷了下来，“如果只是为了给我上这么一堂哲学课，那我想，没有必要了。”
他不想再猜下去了。
“别急。”守藏抬手，制止了准备离开的林羽。
“老先生给了你钥匙，也给了你警告。”
“而我，可以给你……使用说明书。”
守藏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关于‘道种’的一切，关于如何‘编织’，关于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秘密，关于那些正在窥探你的‘眼睛’……所有你想知道，或者你不知道但应该知道的一切。”
“这座图书馆里收藏的所有知识，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林羽的脚步，停住了。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守藏。
如果说之前的力量让他拥有了掀翻棋盘的资格，那么守藏现在递过来的，就是成为棋手，甚至制定游戏规则的说明书！
这根本无法拒绝！
“条件呢？”林羽一字一顿地问。
他很清楚，知识，尤其是这种足以颠覆认知的知识，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守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要的，就是林羽问出这句话。
“我的条件很简单。”
他向前走了一步，与林羽的距离拉近到不足一米，然后缓缓开口。
“我要你，帮我……找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