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莫斯科,加加林广场。
一月的莫斯科,暴雪如注。气温低至零下30度。
林远和刘华美裹着厚重的防寒服,站在俄罗斯联邦中央银行那座灰色的、如堡垒般的建筑前。
没有鲜花,没有红毯,甚至没有专车接送。
他们已经在寒风中等了二十分钟。
“这就是他们的待客之道?”刘华美冻得嘴唇发紫,呼出的白气瞬间结霜。
“这是一种姿态。”林远拍了拍身上的雪,神色平静,“他们在告诉我们:这里是莫斯科,不是阿布扎比。他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终于,沉重的铁门打开。一名面无表情的警卫示意他们进入,并进行了堪比机场安检三倍严格的搜身检查。所有电子设备,包括林远的加密手机,全部被扣留。
会议室里没有暖气,冷得像冰窖。
长桌对面,坐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围着灰色围巾的中年女性。
塔季扬娜,俄罗斯央行副行长,负责数字卢布与金融科技。她被称为金融沙皇那比乌琳娜的左膀右臂,以强硬、保守和精通密码学着称。
在她身后,坐着一排穿着旧西装,但眼神锐利如刀的数学家和密码学家。
“林先生,”塔季扬娜没有起身,直接用流利的中文开口,语气冰冷,“我看过你的算力币白皮书。很有想象力。”
“但是,俄罗斯不需要它。”
开局就是拒绝。
“为什么?”林远坐下,双手放在冰冷的桌面上。
“因为我们有数字卢布。”塔季扬娜拿出一张图表。
“我们已经基于自己的加密算法,建立了一套完整的cbdc央行数字货币体系。它是主权货币,由国家信用背书。”
“而你的cpc,本质上是一种企业发行的代币。它的价值锚定在算力上,而算力设施控制在你们手里。”
塔季扬娜的目光刺穿了林远的商业包装:
“如果我们使用cpc进行跨境结算,就意味着我们的能源出口、我们的贸易数据,都要跑在你们的启明链上。意味着我们的货币政策,要受制于你们的算力供应。”
“林先生,我们刚刚摆脱了美元的枷锁SwIFt制裁,不想再给自己套上一个新的枷锁。”
“哪怕这个枷锁是金子做的,它依然是枷锁。”
这是一个死结。
“数字主权”。
对于一个大国来说,这是底线中的底线。
林远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策略太激进了。他想用cpc统一度量衡,但这触犯了俄罗斯人的逆鳞。
“塔季扬娜女士,”林远缓缓开口,“您误会了。”
“我没想让cpc取代卢布。”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做桥。”
林远走到黑板前。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数据安全,货币主权。”
“所以,我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跨链原子交换。”
林远在黑板上画了两个独立的圆圈。
“左边,是你们的数字卢布链。完全由俄罗斯央行控制,使用GoSt加密算法。”
“右边,是我们的启明算力链。由联盟控制,使用国密Sm2算法。”
“这两条链,物理隔离,互不隶属,互不干涉。”
“那怎么交易?”塔季扬娜身后的一位老数学家发问了,“如果不打通账本,怎么保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用哈希时间锁定合约。”
林远写下了一串复杂的逻辑公式。
“第一步:锁定。”
“假设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要买我们的芯片。它在卢布链上锁定一笔卢布,生成一个密码哈希值。”
“第二步:验证。”
“我们的系统读取到这个哈希值,确认资金已锁定。然后,我们在算力链上锁定等值的cpc,并使用同一个哈希值加密。”
“第三步:交换。”
“当Gazprom收到货,它用原像密码解锁cpc。这个动作会瞬间在链上公开密码。”
“我们拿到密码,反过来解锁那笔卢布。”
“整个过程,”林远扔掉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不需要第三方中介,不需要互通数据库,不需要信任对方。”
“这叫去信任化交易。”
“我们不触碰你们的卢布,你们也不控制我们的cpc。我们只是在数学层面,完成了一次价值的隧道穿越。”
塔季扬娜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专家团。
几位老数学家聚在一起,低声激烈地讨论着。他们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htLc协议的安全性,试图找出林远逻辑中的漏洞。
十分钟后。
领头的数学家抬起头,对着塔季扬娜点了点头,用俄语说了一句:“Лoгnka вepha。”
逻辑成立。
塔季扬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技术上可行。”她依旧谨慎,“但是,林先生,这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什么问题?”
“流动性。”
塔季扬娜指出,“就算技术通了,谁来充当做市商?谁手里既有大量的数字卢布,又有大量的cpc,愿意在中间提供兑换池?”
“如果流动性不足,大额交易,比如几十亿的天然气会瞬间击穿汇率,导致滑点巨大。”
这是一个金融工程难题。
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池,这个跨链桥就是一座独木桥,过不了重型卡车。
当晚,林远没有等到央行的答复,却意外收到了一张请柬。
地点,莫斯科郊外,巴尔维哈奢侈品村。
邀请人是伊戈尔·谢钦。
这位被称为俄罗斯能源沙皇的寡头,俄罗斯石油公司的cEo,在自己的私人庄园里,为林远准备了一场这就充满了伏特加、鱼子酱和棕熊标本的“俄式宴会”。
与塔季扬娜的冷酷专业不同,谢钦充满了江湖气和贪婪。
“林,”谢钦给林远倒了满满一杯伏特加,“央行那帮书呆子太慢了。他们只关心安全,我只关心能不能把油卖出去。”
“现在,我的油轮在海上漂着,因为没有保险被西方制裁,没有结算通道,只能打七折卖给印度人。”
“你的那个cpc,真的能帮我按市场价卖油?”
“能。”林远喝了一口烈酒,喉咙火辣辣的,“只要你愿意用cpc结算,我们的联盟成员会按全价购买你的石油和天然气。”
“但是,”林远看着谢钦,“我需要你做那个做市商。”
“我?”
“对。”林远拿出一份方案。
《能源算力抵押池计划》
“你需要拿出一部分的石油现货,或者天然气期货,作为抵押品,注入到我们的跨链资金池里。”
“用实物能源,来为跨链交易提供流动性担保。”
“这样,当中国的企业需要买油时,他们支付cpc,资金池自动释放你的石油提单。”
“当你需要买中国的设备时,你支付石油提单,资金池自动释放cpc。”
“这是一场以物易物的数字化升级。”
谢钦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这很有趣。但是,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要把一部分国家的战略储备,放到一个不受克里姆林宫完全控制的池子里。”
“如果普京总统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除非……”谢钦身体前倾,那双像棕熊一样的眼睛盯着林远。
“除非,你能帮我解决另一个大麻烦。”
“什么麻烦?”
“管道。”
谢钦指了指墙上的地图,那是着名的西伯利亚力量2号天然气管道线路图。
“这条管道,我们要扩建,要增压。但是,德国西门子停止了所有燃气轮机压缩机的维护服务。美国的通用电气也不卖给我们备件。”
“现在的管道,只能跑50%的运力。冬天快到了,如果不解决增压站的问题,莫斯科都要供暖不足。”
“你们的工业之心,能不能修好这些德国机器?”
林远心中一震。
机会来了。
这也是最大的陷阱。
西门子的燃气轮机是工业皇冠上的明珠,核心控制系统被层层加密。如果强行破解,不仅技术难度极大,而且一旦失败,可能导致爆炸。
更重要的是,这会彻底激怒西门子,汉斯还在帮林远做事,甚至引发欧洲的全面技术封锁。
这是一个投名状。
谢钦在逼他站队。要么帮俄罗斯修管道,彻底得罪西方;要么滚蛋,cpc免谈。
林远看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
“我可以修。”
林远的声音平静。
“但是,我不用西门子的备件,也不破解他们的系统。”
“我要换脑。”
“把西门子的t3000控制系统全部拆掉!换成我们的启明工业操作系统!”
“把他们的传感器,换成我们的!”
“把他们的控制算法,换成汪韬的盘古模型!”
“我要把这条管道,变成一条数字管道。”
谢钦愣住了。
“你确定?那可是几百亿美金的资产。如果炸了……”
“如果炸了,我把江南之芯赔给你。”林远斩钉截铁。
“但是,如果我修好了。”
“我要你承诺:未来这条管道里流淌的每一立方米天然气,都必须用cpc来结算!”
谢钦看着林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好!”
“成交!”
然而,就在林远和谢钦达成口头协议的第二天。
美国人的嗅觉,比想象中更灵敏。
美国,财政部。
“监测到俄罗斯石油公司与一家中国实体进行了异常的数据交换。”
“虽然没有资金流动,但根据情报,他们在谈论天然气管道的控制权。”
“这是红线。”oFAc主任大卫·科恩冷冷地下令。
“启动二级制裁预案。”
“目标新加坡。”
“警告淡马锡和所有为启明联盟提供金融服务的东南亚银行。”
“如果他们继续为林远的算力币提供兑换通道,我们将切断他们的美元清算接口。”
新加坡,深夜。
刘华美接到了淡马锡高层的紧急电话。
“刘总,抱歉。我们的合规部门刚刚收到了美国财政部的窗口指导。”
“从明天起,我们将暂停cpc与美元、新元的兑换业务。”
“所有的流动性池,将被冻结。”
林远在莫斯科的酒店里,接到了这个消息。
资金链断了。
流动性枯竭了。
他刚刚说服了俄罗斯人,后院却起火了。
如果没有了法币的兑换通道,cpc就真的变成了游戏币。谢钦是绝对不会接受一堆无法变现的数字代码的。
“老板,怎么办?”刘华美在电话里声音焦急,“要不要动用阿布扎比的地下钱庄?”
“不行。量太大,地下钱庄吃不下。”林远看着窗外莫斯科的暴雪。
他被逼到了墙角。
美国人这一招围点打援,精准地切断了他与国际金融市场的联系。
他现在手里只有技术,没有钱。
“既然美元通道断了……”
林远转过身,看向桌上那张西伯利亚力量的地图。
目光沿着管道,一路向东,延伸到了中国境内。
“那就不用美元了。”
“联系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
林远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们要推动数字人民币与数字卢布的直接互换!”
“而cpc,”林远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将作为这两种主权货币之间的……技术桥梁。”
“我要把这笔交易,变成国家级的战略试点!”
难度,再次升级。
这已经不是商业谈判了。
这是要撬动两个大国的央行,去挑战全球货币体系的底层逻辑。
林远知道,他必须在修好管道之前,搞定这件事。
否则,他在俄罗斯的一切努力,都将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