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公园的树叶和地面,很快就将刚才扭打的痕迹冲刷得模糊不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大战后的死寂。
林晚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紧紧攥着那块银色的怀表,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给她带来一种近乎虚幻的踏实感。拿到了……他们终于拿到了这枚可能是最终钥匙的证据!
方明警惕地巡视着四周,确认江离确实已经离开,才快步走到林晚身边,将她扶起。“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未消的紧张。
林晚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只是将握着的怀表又紧了紧,仿佛那是她妹妹生命的具象。
“这里不能久留!”方明捡起地上苏晴的日记本和那个屏幕已经碎裂的预付费手机,塞进自己的背包,“江离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或者叫来帮手!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绝对安全的地方?哪里才是?
警局?张队长的态度依旧是个谜。 方明的住处?可能已经被江离盯上。 旅馆?需要身份登记。
一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再次扼住了林晚的喉咙。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她心底的寒意。
“去……去省厅!”林晚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合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绕过市局,直接去省公安厅!把所有的证据,苏晴的日记、怀表、录音、短信,全部交给他们!我不信江离的手能伸到那里!”
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途径了!也是最后的希望!
方明眼睛一亮:“对!省厅!我有个远房表哥在省厅法制处,虽然不直接办案,但至少能帮我们引荐一下,确保证据能送到真正负责的人手里!”
事不宜迟,两人顾不上浑身湿透,立刻冲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方明发动引擎,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撕开雨幕,朝着通往邻省省会的高速公路方向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凝重而急切。林晚用颤抖的手,小心地检查着那块怀表。表壳是银质的,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背面似乎还刻着几个模糊的小字。她凑近车窗,借着偶尔掠过的路灯光芒仔细辨认——
「赠明远,爱妻芳。」
赵明远!果然是赵明远的怀表!江离这个窃贼!他不仅窃取了别人的生命,连寄托着深厚情感的遗物也不放过!
林晚将怀表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枉死者无声的呐喊与沉冤得雪的渴望。
“方明,再开快一点!”她忍不住催促,每一分钟的延迟都让她感到焦灼不安。
方明将油门踩得更深,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攀升。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刮开一片片模糊的水世界。
然而,就在他们的车子即将驶入高速公路收费站入口时,后方,一辆没有任何标识、但车型明显是公务用的黑色轿车,突然加速追了上来,并用扩音器发出了威严的指令:
“车牌xxxx的灰色轿车,立刻靠边停车!接受检查!”
林晚和方明的心同时一沉!
是警察!
怎么会这么快?!是江离报警了?还是……张队长那边的人?
方明透过后视镜看着那辆紧追不舍的黑色轿车,咬了咬牙,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一打方向盘,试图从旁边车道加速冲过收费站!
“不能停!停了证据可能就保不住了!”他低吼道。
然而,他们的举动显然激怒了后面的车辆。黑色轿车引擎发出咆哮,死死咬住他们,并且有更多的警笛声从前方和侧方隐约传来!
他们被包围了!
“怎么办?!”林晚看着前后夹击的警车,绝望地闭上眼睛。
方明脸色铁青,知道硬闯已经不可能。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险险地停在了收费站前的安全区域。
几乎在车子停稳的瞬间,几辆警车就从不同方向围了上来,将他们彻底堵死。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持枪警惕地指向他们。
“下车!双手抱头!慢慢走出来!”严厉的喝令透过雨声传来。
林晚和方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决绝。他们慢慢打开车门,举着双手,走了下来。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们浇得透湿。
一个穿着警用雨衣、身材高大的警官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最后落在林晚紧紧握在手中的怀表上。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他亮出证件,正是之前跟在张队长身边的那个年轻记录员,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我们接到报警,称你们涉嫌盗窃、毁坏财物以及暴力抗法。现在请配合我们回去调查。”
盗窃?毁坏财物?暴力抗法?
这显然是江离倒打一耙的诬陷!
“警官!我们不是罪犯!我们是有重要证据要提交!是关于三年前纵火案和现在失踪案的关键证据!”林晚激动地举起手中的怀表,“这个怀表就是证据!凶手是江离!”
那年轻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公事公办:“有什么话,回到局里再说。现在,请把你们身上的所有物品,包括你手里的那块表,交给我们保管。”
他示意旁边的警员上前收缴。
“不行!”林晚猛地将怀表藏到身后,声音带着哭腔,“不能给你们!这是唯一能指证江离的证据!交给你们,可能就没了!”
年轻警官眉头一皱,语气加重:“林女士!请你配合!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公务轿车缓缓穿过警车的包围圈,停在了旁边。车门打开,一把黑色的雨伞率先撑开,然后,一个微胖的身影走了下来。
是张队长。
他撑着伞,踱步来到林晚和方明面前,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晚死死护在身后的手上,然后缓缓抬起,看向她苍白而绝望的脸。
“林女士,方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张队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我说过,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会核实。但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
“张队长!江离才是罪犯!他杀了人!他绑架了我妹妹!”林晚几乎是在嘶喊,“证据就在这里!苏晴的日记,赵明远的怀表!求你相信我们一次!”
张队长静静地听着,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嗒嗒作响。等林晚喊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
“你说……赵明远的怀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晚的手,这一次,带着一种极其专注的、近乎审视的锐利。 “能给我看看吗?”
林晚愣住了。她看着张队长,他的眼神复杂难明,不再是之前那种程式化的敷衍,也没有立刻偏袒江离的意味,反而透着一丝……凝重?
她犹豫着,心脏狂跳。该相信他吗?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方明在一旁也紧绷着神经,死死盯着张队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张队长没有催促,只是举着伞,静静地站在雨中等待着。
几秒钟后,林晚一咬牙,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她慢慢地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摊开掌心。
那枚银色的、雕刻着藤蔓花纹的怀表,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雨水的浸润下,反射着周围警车灯闪烁的、冰冷的光晕。
张队长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了那块怀表上。
他向前走了一步,凑近了一些,仔细地、几乎是贪婪地审视着怀表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背面那行刻字。
他的呼吸,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雨声、警笛声、警察的脚步声——仿佛都瞬间远去。
时间凝固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张队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林晚。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平静和公式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翻涌着巨大波澜的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了许久的痛苦。
他伸出手,不是粗暴地抢夺,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从林晚摊开的掌心中,拿起了那块怀表。
他的手指抚摸着表壳上冰凉的银质和那行刻字,微微颤抖着。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晚和方明,看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城市模糊的轮廓,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复杂情绪:
“这块表……”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是我当年,亲手送给老赵的新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