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尼法乔古城仿佛是从地中海沿岸嶙峋的白色悬崖上生长出来的奇迹。午夜时分,月光将古老的石砌建筑染成清冷的蓝灰色,狭窄的巷道深处阴影浓重,只有远处崖下海浪拍打岩洞的沉闷回响。
吴枫靠在一条死胡同的阴影里,身体大部分重量倚在冰冷的石墙上。他穿着宽大的旧风衣,掩盖着身体的虚弱和绷带,但额角的虚汗和略微急促的呼吸,依旧显示出这次潜入古城的行动对他而言是何等负担。贾马尔如同融入黑暗的石像,守在小巷入口,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约定的地点是悬崖边一座半废弃的小教堂后院,那里有一口早已干涸的石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只有风声和海浪声。就在吴枫以为对方不会出现,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巷另一端,向着石井走来。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修长的女人,穿着合体的深灰色风衣,步伐从容,仿佛只是在午夜散步。她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古旧的皮质手提箱。月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侧脸轮廓,年龄难以判断,既有着年轻的光洁皮肤,眼神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沉静与淡漠。
她在距离石井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阴影中的吴枫和贾马尔,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或紧张。
“风起于青萍之末。”她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吟诵的韵律。这是卢卡传来的暗语上半句。
吴枫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的不适,用嘶哑但清晰的声音回应:“浪成于微澜之间。”
暗语对上。女人微微颔首,向前走了几步,月光照亮了她的全貌。她的眼神落在吴枫身上,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受损的艺术品。
“我是‘调律师’,受‘织网者’所托。”她自我介绍,言简意赅,“病人在哪里?”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吴枫没有透露观测站的位置,“我需要知道,你打算如何治疗。”
调律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了提手中的皮箱:“我的工具,不作用于血肉,而在于‘弦’与‘场’。”她的用词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根据描述,你的同伴遭受了强制的意识干涉和能量共振创伤,这并非寻常医学范畴。强行打破牢笼只会导致意识崩溃。我的方法是……重新校准。”
“校准?”
“每一个意识,每一个能量场,都有其独特的‘基频’。”调律师解释着,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外来的干涉,无论多么巧妙,都会造成不谐。我的工作,就是找到那被掩盖的基频,放大它,让意识本身的力量去排斥、吸收或转化那些不谐之音,恢复其固有的平衡。”
这理论与吴枫从零号碎片中解读出的“本源共鸣”不谋而合!他心中一动,但脸上不动声色。
“你需要什么条件?”
“一个绝对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一次深入的‘聆听’。以及,”她看向吴枫,目光似乎能穿透风衣,看到他体内那一片混乱与空无,“你的信任。治疗过程中,任何抵触都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
吴枫沉默着。信任一个初次见面的神秘人,将萨菲拉和艾拉,甚至整个“星火”的安危交到她手上,风险巨大。
“我如何相信你?”他直接问道。
调律师从风衣内侧取出一个很小的、非金非木的深色令牌,上面雕刻着复杂的、如同神经网络与星辰交织的图案。“‘守护者遗产’的信物。我们追寻知识,但立誓不主动干涉世界的进程,除非涉及到可能颠覆平衡的‘异常’。你们的敌人,奥林帕斯,以及他们背后的普罗米修斯,其技术路径已经越界。而零号……他的选择,引起了我们中一些人的注意。”
她竟然提到了零号!吴枫瞳孔微缩。这个组织,比想象中知道得更多。
“你们知道零号?”
“我们知道许多被遗忘的名字和故事。”调律师收起令牌,“时间不多了,吴枫先生。你的犹豫,每多一秒,你的同伴意识深处的不谐就可能加深一分。而你自己……”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的‘弦’也处于危险的失准状态,强行压抑的创伤,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状态!吴枫心中震撼。这份眼力,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人。
就在这时,贾马尔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警示音调。吴枫眼神一凛,望向小巷入口。
调律师也察觉到了,她微微侧头,倾听片刻,淡淡道:“看来,有不受欢迎的客人。是奥林帕斯的外围嗅觉,还是那些认钱不清的‘蝰蛇’?他们的追踪比预计的快。”
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压抑的脚步声,以及某种能量探测器的微弱嗡鸣。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调律师看向吴枫,眼神平静无波,“做出决定吧,引路人。是继续在黑暗中被猎杀,直至星火彻底熄灭,还是抓住这线可能的光,赌上信任?”
脚步声正在逼近,危险的气息弥漫在古城的空气中。
吴枫看着调律师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又想起萨菲拉无意识的痛苦,艾拉透支的昏迷,以及零号最后那充满托付的眼神。
他没有太多选择。
“跟我们走。”吴枫直起身,尽管身体内部传来撕裂般的警告,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贾马尔,清理痕迹,带路,按备用路线返回。”
他又看向调律师:“希望你的‘校准’,名副其实。”
调律师微微弯腰,提起皮箱:“如您所愿。请带路。”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博尼法乔古城更深、更复杂的阴影巷道中,将追踪者的脚步声甩在身后。一场关乎灵魂的“调律”即将在地下观测站展开,而信任,是这场高风险治疗中,第一味、也是最重要的一剂药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