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越腹地的泰宁山脉还裹着未被中原文明浸润的原始粗粝。九月的风卷着大金湖的水汽，掠过寨下大峡谷的赤色岩壁，最终落在杉城部落的土城墙上。阿杉站在城头最高的了望台上，青铜剑鞘上的虎纹在残阳里泛着冷光，目光扫过城下匍匐的八个小部落族人，像在打量圈里待宰的牲畜。
今日是杉城的“秋猎祭”，也是九个部落联盟每年最盛大的“贡赋日”。按照十年前定下的规矩，朱口、下渠、新桥等八个小部落，需将族中三分之二的青壮与孩童献给杉城，充作奴隶——男人劈山开石，女人舂米织布，孩童则沦为贵族的玩物。
土城中央的祭台上，杉城大巫正用鸡血在龟甲上涂抹，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阿朱跪在朱口部落的队伍最前，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身后，一百六十三个族人缩成一团，老人的咳嗽声、孩童的啼哭声响成一片，却被杉城武士的皮鞭抽得戛然而止。“哭什么！”一个杉城武士一脚踹在一个老妇身上，“能给杉城当奴隶，是你们的福气！”
阿下的脸埋在膝盖里，下渠部落只有四十七人，三分之二便是三十一个族人。她能清晰地闻到身边阿婆身上的草药味，那是阿婆昨天为了保护她，被杉城武士打的伤。“阿下，别抬头。”阿婆的声音气若游丝，“记住寨下大峡谷的路，记住上清溪的暗滩，总有一天……”
话音未落，杉城的计数官已经走到下渠部落前，手里的骨筹一块块放下。“一、二、三……三十一。”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剩下的十六个，留下种地，明年再补。”武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拽着族人的胳膊就往奴隶营拖。阿下看着阿婆被两个武士架起，花白的头发散乱在风里，她想冲上去，却被身边的阿新死死按住。
阿新来自新桥部落，部落里只有三十七人，这次要被带走二十四人。他的弟弟阿禾才六岁，此刻正被一个杉城贵族的女人扯着头发，哭得撕心裂肺。“放开他！”阿新猛地站起来，却被武士的青铜戈抵住喉咙。“奴隶也敢反抗？”武士冷笑一声，戈尖划破了阿新的脖颈，血珠滴在地上，瞬间被尘土吸干。
阿上缩在上青部落的队伍里，二十五双眼睛里满是绝望。上青只有二十七人，十八个族人要被带走，剩下的九个老弱，连种完今年的谷子都难。他看着阿田从大田部落的队伍里望过来，大田有三十二人，二十一个要被带走，阿田的父亲是大田的族长，此刻正被绑在祭台旁的柱子上，胸口插着一根削尖的木杆，鲜血顺着木杆流到地上，染红了祭台前的石砖。
梅口部落的阿梅抱着一个三岁的女童，那是她的妹妹阿月。梅口只有二十三人，十五个族人要被带走，阿梅知道，自己和阿月都在名单里。她看着开善部落的阿开，阿开的哥哥去年被抓去修甘露岩寺，至今杳无音讯，今年开善的三十六人里，二十四人要被带走，阿开攥着一块尖锐的石片，指缝里渗出血来，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大龙部落的阿大站在最后，他是大龙的族长，部落有四十八人，三十二人要被带走。他的妻子去年被杉城的贵族抢走，至今没有消息，这次，他的儿子阿虎也要被带走。“阿大族长，”阿杉从城头上走下来，青铜剑在手里把玩着，“今年大龙的贡赋要是少一个，我就把大龙的部落烧了，让你们所有人都去喂大金湖的鱼。”
阿大的拳头攥得咯咯响，却只能低下头，声音嘶哑：“杉城大人，大龙……不敢少。”
夕阳落下，大金湖的水面泛着血色的光。奴隶们被绑着双手，连成一串，往杉城的奴隶营走去。哭喊声、惨叫声、武士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飘在泰宁的山谷里，像一曲绝望的悲歌。阿杉站在祭台上，看着远去的奴隶队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这些小部落的反抗不过是蝼蚁撼树，只要甘露岩寺的佛像一天没修好，这些奴隶就永远是他的工具——直到榨干最后一滴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