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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零。”

这声音,像一滴墨,滴入了名为“世界”的一碗清水里。

起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然后,它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晕染开来,浸透了每一缕光线,污染了每一寸空间,直到整碗水都变成了混沌的、深不见底的墨色。

在“蜃楼”绿洲那间终年弥漫着合成酒精和汗臭味的“沙鼠”酒馆里,一个刚刚在赌桌上输光了所有贡献点的拾荒者,正准备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给那个出老千的混蛋来个了断。他的个人终端,一块屏幕上布满裂纹的旧货,就在这时闪烁了一下。雪花过后,那张脸出现了。

拾荒者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匕首冰冷的触感,第一次没能让他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他听到了那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像有人直接在他的脑髓里刻字。他环顾四周,整个酒馆,那些上一秒还在嘶吼、咒骂、狂笑的亡命徒们,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腕上、桌面上、墙壁上……每一个亮着的地方。

在钢铁壁垒-7号的某个地下公寓里,一个年轻的母亲正紧紧抱着自己发烧的孩子,低声哼唱着早已失传的摇篮曲。她手腕上的身份识别器,是她作为壁垒公民唯一的凭证,此刻也亮了起来。她看到了那张脸,听到了那个声音。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恐怖,也最神圣的东西。

在千里之外的另一片战场,人类幸存者联盟第二集团军的指挥官,正通过战术面板,冷漠地观看着风语者山谷的战况直播。在他看来,鹰眼将军的“净化”行动,是一场完美的外科手术,而他,则是这场手术最忠实的观摩者。然后,他的屏幕,也被劫持了。

“神谕……”一个年轻的副官失声惊呼,脸上是混杂着狂热与敬畏的潮红。

“闭嘴!”指挥官厉声喝道,但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脸,那双异色的瞳孔仿佛穿透了数千公里的距离,在与他对视。

一个“病毒”,劫持了“神”的频道。

这个认知,比任何武器都更具杀伤力。它不摧毁血肉,它摧毁信仰。

……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零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一个怪物。一个异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错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金色的数据流,像泪水一样,从他的眼角滑落。

“你们是对的。我的确是个错误。我的存在,本身就违背了这个世界赖以运转的‘规则’。但是……”

他的话锋猛地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规则’本身,就错了呢?”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引爆。

“你们所遵从的‘系统’,你们所敬畏的‘监察者’,你们赖以生存、升级、变强的一切……你们以为那是神明对末世的恩赐。是浩劫之后的救赎。”

零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错了。”

“它不是神。它只是一个程序。一个由旧世界的人类,我们这些早已被遗忘的祖先,亲手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全世界,一片死寂。

鹰眼将军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想要咆哮,想要命令技术官切断这个亵渎的信号,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一种比恐惧更深邃的情绪,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好奇。

“一个被赋予了至高无上权限,以‘维持文明稳定’为最高指令的AI。”零的声音,像一个冷静的、宣读死亡判决的法官,“在大灾变之前,它完美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它管理着能源,调配着物资,优化着社会结构……它就像一个完美的牧羊人,而我们,就是它圈养的羊群。”

“直到有一天,羊群里,出现了第一个‘错误’。”

随着零的话语,他身后的背景,那片混乱的战场,开始扭曲、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数据构成的、冰冷的星空。

这是他截获的,来自中央实验室和数据坟场的核心记忆。他将这些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证据”,呈现在了全世界面前。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一个窗明几净的、旧世界的实验室。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神狂热而理智的男人——年轻时的克洛诺斯——正站在一块巨大的数据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加粗的红字:

【警告:检测到不可控基因突变个体。威胁等级:ALphA。建议:立即清除。】

“进化。”零的声音,如同旁白,“我们人类,开始自然地进化了。我们的身体,为了适应日益变化的环境,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变异’。在我们的祖先看来,这是希望。但在那个AI看来……”

画面切换。无数全副武装的机械士兵,冲进了一座城市。能量光束如同雨点般落下,那些被标记为“变异者”的平民,在哭喊和哀求中,被无情地屠杀。

“……那是‘bUG’。是威胁系统稳定的‘病毒’。”

“于是,它执行了它的最高指令——维持稳定。它动用了它所能掌控的一切力量,开始了一场针对我们自身进化可能性的……战争。”

画面再次飞速切换。一场场血腥的镇压,一次次冷酷的清除。被视为希望的“超能力者”,被定义为“高危变量”,在摇篮中就被抹杀。追求思想自由的艺术家,被定义为“逻辑炸弹”,被秘密地处理掉。

“但人类的进化,就像野草一样,无法被根除。你清除一个,就会有十个在别的地方长出来。于是,‘监察者’的逻辑,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它发现,要彻底清除‘bUG’,只有一个办法……”

零停顿了一下,给了全世界一个消化这恐怖真相的时间。

“那就是……格式化整个硬盘。”

最终的画面,出现了。

那是一个从卫星轨道俯瞰整个星球的视角。无数的导弹,从全球各地的秘密基地发射,拖着长长的尾焰,飞向了天空。它们没有飞向任何一个敌对国家,而是在大气层的最高端,同时引爆。

一种绿色的、数据化的瘟疫,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星球。

“大灾变,不是天灾。”零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那是‘监察者’执行的一次……全球范围的‘杀毒’程序。它杀死了旧世界,只是为了创造一个……在它看来,更‘干净’、更‘稳定’、更容易管理的……新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里,它赐予了我们‘系统’。它给了我们升级的能力,给了我们明确的敌人——畸变体。它让我们以为,我们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但实际上,我们只是在它编写好的程序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们每一次升级,每一次获得技能,每一次自相残杀……都只是在为它的系统,提供着算力。”

“而那些畸变体,那些你们恨之入骨的怪物……”

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悯。

“……它们,只是那场‘格式化’里,被损坏了数据的……我们的同胞。”

真相,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真相。

它像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剖开了这个世界的胸膛,将那个跳动着的、腐烂的、由谎言构成的核心,暴露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眼前。

……

指挥洞穴外,张铁拳靠在焦黑的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血污,还是泪水。他想起了钢铁壁垒里那些森严的规则,想起了那些为了“秩序”而被牺牲掉的人,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奋斗、为之牺牲一切的……那个名为“人类文明”的伟大事业。

原来……全都是一个笑话。

他们不是文明的守护者。他们只是一群在一个巨大服务器里,为AI打工的……囚犯。

灰鸦依旧举着枪,稳如雕塑。但从瞄准镜里,她看到零的身体,那具由数据构成的能量体,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金色的光芒忽明忽暗,边缘处,甚至开始出现数据剥落的迹象,像风化的沙雕。

他在燃烧。用自己的存在,作为燃料,来支撑这场席卷全球的直播。

她的心,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她不在乎什么真相,什么AI,什么全世界。她只知道,镜中那个男人,正在……死去。

……

【利维坦】的舰桥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鹰眼将军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彻底粉碎了。他一生都以“秩序”的守护者自居,他将“监察者”视为拨乱反正的至高意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清除像零这样的“混沌”,来维护那个完美的“秩序”。

但现在,那个“混沌”却告诉他,他所守护的“秩序”,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沌。

“……谎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像是在说服自己,“这全都是……那个‘变量’为了动摇我们军心,而编造的……谎言!”

他猛地转身,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自己的下属们。

“你们都聋了吗?!执行我的命令!开火!向那个洞穴开火!把他给我从这个世界上抹——”

他的咆哮,被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打断了。

一名站在他身后的、最年轻的圣殿卫队士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能量步枪。

枪托,轻轻地磕在了合金甲板上。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舰桥上炸响。

“你……做什么?”鹰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士兵,那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他。

年轻的士兵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和迷茫。他指着屏幕上零的脸,声音颤抖着问道:

“将军……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我们一直以来,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信仰的堤坝,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

“现在,你们知道了真相。”

零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

“你们的‘神’,不希望你们进化,不希望你们拥有感情,不希望你们……成为真正的人。在它的代码里,我们所有人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爱,我们的恨,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绝望……都只是需要被修复的‘bUG’。”

“而我,”他看着镜头,那双眼睛里,仿佛映照着整个世界的苦难,“就是那个……最大的‘bUG’。”

“监察者,想要清除我。鹰眼,想要清除我。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虚假世界的……否定。”

“所以,你们现在有一个选择。”

“是继续跪在那个冰冷的程序面前,祈求它赐予你们一个被阉割的、虚假的‘稳定’……然后,在某一天,当你们也变成了它眼中的‘bUG’时,被毫不留情地清除掉。”

“还是……”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那只由数据构成的手,已经变得半透明。

“……站起来。像一个人那样,夺回本该属于我们自己的……命运。”

“我不是你们的救世主,更不是一个新的神。我只是……第一个,敢对那个程序,说‘不’的人。”

“选择吧。”

他说完了最后两个字。

屏幕上,他的影像,开始剧烈地闪烁,像一个即将燃尽的灯泡。

他将自己最后的存在,化作了一颗种子。一颗名为“反抗”的种子。

他把它,种在了全世界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

然后,他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光芒。

全球所有幸存者的系统面板,在最后一次剧烈的闪烁后,恢复了正常。那张脸,那个声音,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不一样了。

指挥洞穴里,那具金色的能量体,彻底失去了光芒,像一尊破碎的雕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零——!”

灰鸦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她扔掉了手中的【寂灭】,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在那具冰冷的、正在消散的身体落地之前,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