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确实说到了郑氏心坎里，可郑氏也不傻，自然不会立即附和她。
崔姮眼帘微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神色。
她与刘皇后关系不睦，宫中无人不晓，然而，她更清楚，庞贵妃身后是日渐长大的二皇子南宫璋。
皇帝正值壮年，龙体康健，太子之位看似稳固，实则暗礁四伏。
庞贵妃今日的“关怀”，无非是想阴阳怪气，给太子母子找点不痛快，拉拢崔姮不可能，但至少在她与皇后之间埋下更深的钉子。
崔姮端起手边的红枣茶，暖意透过瓷壁传入微凉的指尖，声音平静无波：“贵妃娘娘言重了。母后国事繁忙，凤体亦偶有不适，前几日已遣女官送来补品，关切问询，心意已是到了。何况，太子殿下还允许母亲来东宫照看。”
她轻描淡写地将皇后的“冷漠”归咎于繁忙与身体，维护了中宫体面，也堵住了庞贵妃后续可能更多的挑唆。
郑氏也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含笑道:“正是，皇后娘娘繁茂，这点小事，东宫那么多人，自会办理妥当。”
庞贵妃面上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哦？原来如此，那倒是本宫多虑了。皇后娘娘既是关心，那便最好不过。”
她深知崔姮并非无知少女，点到即止方为上策。
又闲话片刻家常，关怀了饮食起居，见崔姮始终客气周到，却滴水不漏，便知今日难以更进一步。
坐了会儿，贵妃起身告辞，笑容依旧亲和：“太子妃好生养着，若缺什么，只管差人到我宫里来说一声。瑶儿，跟太子妃告退。”
三公主乖巧地行礼，声音清脆：“瑶儿告退，愿太子妃娘娘早日安康。”
崔姮笑意不达眼底，“贵妃娘娘，三公主慢走。”
送走庞贵妃，殿内重回寂静，只余暖炉轻微的噼啪声。
郑氏上前，为女儿掖了掖被角，眉头微蹙，低声道：“姣姣，日后对这位庞贵妃，须得更加留心。”
崔姮望向母亲，目光清亮：“母亲是觉得，她今日来得太过殷勤？”
郑氏颔首，面色凝重：“不止殷勤。她句句不离皇后，意在挑拨离间，其心可诛。如今二皇子年已十二，听说聪慧伶俐，颇得圣心。陛下正值鼎盛之年，这东宫之位......”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未来难保不起波澜。庞贵妃母子，恐将成为太子殿下的心腹大患。她们今日能来示好，来日便能反咬一口。在这宫里，没有永恒的情分，只有永恒的利益。”
崔姮缓缓靠回引枕，唇角牵起一丝极淡、却冷澈的笑意。
“母亲，我明白。”她的声音很轻，却有力，“即便我与太子情分淡薄，即便我不喜皇后强势，但我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太子这艘船倾覆，我，以及我们崔家，皆会万劫不复。”
“我还不至于蠢到，去帮衬未来的敌人，来掘自己立足的根基。”
“至少现在，我们，是利益一体。”
郑氏见女儿清醒理智，便也放心了，“你明白就成。”
自己的女儿是怎样的人，郑氏当然知晓，但庞贵妃如此明目张胆挑拨，她自然忍不住告诫一下女儿。
殿外，寒风掠过梅枝，吹落些许积雪，发出簌簌轻响。
殿内暖香依旧，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这温暖的空气中悄然交织，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