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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长安新火 > 第177章 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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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立政殿偏殿。

“陛下!陛下开恩啊!”阴妃披头散发,哭得肝肠寸断,匍匐在冰冷的地砖上,死死抱住李世民的腿,“佑儿…佑儿他是被奸人蒙蔽了啊!求陛下饶他一命!臣妾愿代他去死!陛下!看在臣妾伺候您多年的份上…求您了!”她额头磕得鲜血淋漓,状若疯癫。

李世民看着脚下这个曾经温婉动人的女子,此刻形如枯槁,心如死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帝王的决绝。他缓缓地、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腿。

“朕…给过他机会。”他的声音疲惫而沉重,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弑师大罪,天地不容。朕饶了他,如何向死去的权万纪交代?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如何…向朕心中的法度交代?”他转过身,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萧索,“带下去。”

两名内侍面无表情地上前,架起哭得昏死过去的阴嫔,拖出了大殿。凄厉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宫殿中久久回荡,最终消散在无边的寒意里。

东宫。

李承乾默默听完内侍的禀报,神色复杂。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李佑的愚蠢、凶残和最终的结局,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想起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却总是带着嫉妒和敌意看着自己的五弟。他曾厌恶李佑的跋扈,也曾可怜他的愚蠢。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殿下…可要为…五皇子求情?”身边的心腹太监王林小心翼翼地低声问。

李承乾沉默良久,最终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晚了。他踏出那一步时,就再无回头路。弑师…这是父皇的逆鳞,也是朝廷的底线。本王…无能为力。”他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野狼峪那浓重的血腥气。优柔寡断,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李佑,用自己的性命和母亲的余生,为所有皇子,上了最惨烈、最血腥的一课。

齐州的血腥气息尚未散尽,长安的寒风,似乎更加刺骨了。

阴冷的雨丝,如同上苍无声的泪水,缠绵地笼罩着长安城。齐州叛乱平定、李佑伏诛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朝堂上激起短暂的涟漪后,迅速沉入冰冷的水底。然而,在深宫之中,那血腥的余波仍在无声地蔓延。

掖庭宫最偏僻的一隅,一处几乎不见天日的简陋宫室。阴嫔枯坐在冰冷的床榻上,形容枯槁,双目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华丽的宫装早已褪下,换上了一身粗糙的素服。案几上,放着一道冰冷的圣旨——赐死庶人李佑,以庶人礼下葬;褫夺其母妃位,降为嫔,迁居冷宫。

她没有哭,眼泪早已在得知儿子死讯的那一刻流干了。脑海里反复闪过的,是李佑襁褓中粉嫩的笑脸,是他蹒跚学步时的憨态,是他第一次奶声奶气喊“母妃”的模样…这些温暖的碎片,最终都被野狼峪那冲天而起的血光,被儿子身首异处的惨烈画面无情地撕碎、覆盖。

“佑儿…我的佑儿…”她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破碎的气音。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案几上一个小小的、粗糙的布偶,那是李佑幼年最心爱的玩具,被她偷偷藏了起来,带到了这绝望的深渊。

悔恨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悔自己为何没有更严厉地管教他?悔自己为何一次次纵容他的任性?悔自己为何没能早早看清他身边那些豺狼的嘴脸?更悔…为何生在帝王家?这看似无上的尊荣,最终却成了勒死她骨肉的绞索。

窗外,雨声淅沥。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铅灰色的天空,短暂地照亮了她死寂的面容。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活下去?在这冰冷的囚笼里,背负着教子无方的骂名,忍受着丧子之痛的无尽煎熬,日复一日地回忆着儿子的惨死…不,她做不到。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解下腰间的素色衣带。那带子很长,很结实。她站起身,环顾这间囚笼般的小室。目光最终定格在房梁那根最粗的横木上。她搬过冰冷的脚踏,踩了上去。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绝望。

衣带绕过横梁,打了一个死结。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那个小小的、已经褪色的布偶,将它小心地放在脚踏上。然后,她踮起脚尖,将脖子伸进了那个冰冷的环扣里。

“佑儿…娘…来陪你了…”

脚下一蹬。

简陋的宫室,重归死寂。只有窗外连绵的雨声,仿佛在为这对母子,也为这帝王之家无法避免的悲剧,奏响最后的挽歌。她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体早已冰冷僵硬。没有遗言,只有那个孤零零躺在脚踏上的旧布偶。李世民闻报,沉默良久,最终只疲惫地挥挥手:“以…嫔礼收敛,葬于妃陵之外。”她终究,没能回到那个象征着她曾经荣耀的地方。

东宫,承恩殿。

李承乾站在窗前,看着檐下连绵的雨帘。王林低声禀报着阴嫔自尽的消息。他没有回头,只是放在窗棂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李佑死了。阴嫔也死了。一场由愚蠢和凶残点燃的叛乱,最终吞噬了两条性命,也彻底撕裂了一个母亲的心。曾经鲜活的、带着各种缺点和欲望的人,转瞬间就化为冰冷的尸体,消失在权力的漩涡里。

“强大…”李承乾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是手握生杀予夺的王权?是麾下千军万马的武力?还是…像父皇那样?”他眼前浮现出李世民接到李佑死讯时,那一瞬间难以掩饰的痛楚与疲惫,以及随后强行压下的帝王威严。“在至亲背叛、骨肉相残的痛苦深渊里,依然要挺直脊梁,背负着整个帝国的重量,在困境中忍辱负重,继续前行…这才是真正的强大吧?”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寒意。权力的巅峰,亦是孤独的悬崖。高处不胜寒。

“殿下,武家二娘子求见。”内侍的通禀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她进来。”李承乾收敛心神,转身回到案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