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句句占着“文件”、“程序”和“工人权益”的理,直指王永福(实则是王有福)故意模糊界限、曲解政策、借机整人的要害!
王永福被他噎得脸色发青,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那份通知他当然看过,上面写的都是些“厉行节约”、“规范管理”的套话,根本没有何雨柱追问的那么细!
更没有明确否定以前的惯例!他根本答不上来!
“你…你…”王永福张口结舌,支吾半天。
在何雨柱洞悉一切的目光和周围工人们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明了的注视下,终于顶不住压力,恼羞成怒地吼道,“何雨柱!你少在这胡搅蛮缠!文件精神就是杜绝浪费!严格执行!陈秀英撕扯公物(指那摔在地上的小布袋和窝头)、扰乱食堂秩序,必须严肃处理!这事没完!”
他不敢再多停留,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一把推开挡路的帮厨,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那个年轻办事员都顾不上了。
风暴的中心似乎被何雨柱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王永福的狼狈退场让混乱暂时平息。
但留下的,是满地狼藉——摔碎的搪瓷缸,滚落的窝头碎块和发黄菜叶,扯烂的旧围裙,还有更重要的,人心深处那被彻底搅动起来、冰冷刺骨的绝望。
陈姨被几个姐妹搀扶着,依旧在无声地流泪,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那些原本能给孩子带来一点欢喜的窝头碎块。
赵大姐等人脸上也只剩下茫然和悲凉。
老王老张老陈看着锅里已经有些焦糊的炖菜,又看看地上的狼藉,重重地叹了口气,合营带来的那点安稳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未来的冰冷和深深的无力感。
何雨柱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办事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同志,文件收好。回去如实汇报情况吧。”
他转向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悲愤或麻木的脸,“都先干活。午饭不能耽误。陈姨,”他看向被搀扶着的陈秀英,声音温和了些,“你先去后面小库房歇会儿,喝口水,缓一缓。规矩的事,没完。今天你的工,算我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点可怜的窝头碎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咱们食堂的饭,只要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自家兄弟姊妹的碗里,连点热乎气都没有!”
他弯腰,没有去捡那些窝头碎块(那会坐实“私带”),而是先捡起那条被撕扯过的、沾了灰土的旧围裙,仔细地拍打干净,然后默默挂回墙上的挂钩。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
接着,他才拿起扫帚和簸箕,将地上那些散落的、代表着生活最后一点卑微指望的窝头碎块和菜叶,一点点扫拢,倒进泔水桶里。
每一下清扫,都像是在刮擦着所有人心头那道刚刚被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
流程带来的秩序被打破了,王有福的毒计成功地在第一食堂看似稳固的堤坝上,炸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利益调整的暗流,终于在这合营的余波中,化作了吞噬人心的冰冷绝望。
那“正式工人”的身份下,赖以生存的、最卑微的“隐形”温暖,被无情地剥夺了。
灶火依旧在燃烧,却再也驱不散这后厨弥漫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何雨柱走到灶台边,拿起长柄勺,用力搅动着锅里那锅已经带了些许糊味的白菜豆腐。
那沉闷的搅动声,像是在艰难地搅动着这一潭冰冷刺骨的浑水。
他知道,王永福的退场只是开始。
王有福的报复,绝不会就此罢休。
这把削向工人饭碗的软刀子,才刚刚出鞘。
而他,必须在这惊涛骇浪中,找到那根定海的锚——不仅要护住灶台上的烟火气,更要护住这烟火之下,那点微弱的、关乎生存的暖意。
总务办公室虚掩的窗户后面,王有福肥硕的身影隐在窗帘的阴影里。
他手里端着的茶杯早已凉透,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第一食堂后厨那扇依旧敞开的门,看着何雨柱默默清扫地面的背影,看着他挂起那条旧围裙,看着他搅动大锅时沉重的姿态。
他脸上没有怒意,反而缓缓扯开一个极其阴冷的笑容,像一条潜伏在淤泥里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
“好...好得很...”
王有福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何雨柱...你想护着他们?你想保住那点剩菜汤?行啊...老子就让你看看,你这点本事,能不能挡住老子手里的规矩!这食堂的锅灶,老子要让它...再也冒不出半点油星暖不了人心!”
他慢慢抬起手,食指的指甲在冰凉的茶杯盖上轻轻叩击着,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嗒、嗒、嗒”声,仿佛在无声地倒计时。
翌日,清晨五点,天还青灰着,轧钢厂食堂后厨却已灯火通明。
巨大的蒸笼嘶嘶吐着白气,水汽氤氲弥漫,带着隔夜发酵面团特有的微酸气味。
何雨柱踏进这片熟悉的喧嚣,脚步沉稳。
然而,当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案板下——那里空空荡荡,往日里堆叠的铝皮饭盒一个不见。
何雨柱走到自己惯用的灶台前,拿起那把磨得锃亮的炒勺掂了掂。
勺面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几天了,食堂里怨气冲天,人人肚子里都憋着火。
他何尝不是?但他得等,等一个能把这火点得又准又狠的机会。
王有福那点道行,蹦跶不了几天了。
很快到了晚上下工时间,下班铃响过不久。
何雨柱前脚刚走出厂门,后脚,王有福那侄子王永福就领着兄弟单位的几位领导,还有厂办、后勤的几个人,簇拥着走进了布置好的小餐厅。
桌上铺着洗得发白的桌布,摆着厂里接待专用的、杯口有些磕碰的搪瓷缸子。
王有福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打着鼓。
他临时从二食堂拽来的大锅菜师傅老赵,此刻正满头大汗地在后厨忙活。
老赵做几百号人的大锅菜是把好手,可这讲究刀工火候、精细调味的接待小炒,就实在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