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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八年的冬风,裹挟着“大跃进”的余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寒意,抽打着红星轧钢厂高耸的烟囱和四合院低矮的屋檐。

布告栏上,“人民公社好”、“吃饭不要钱”的鲜红标语在冷风里猎猎作响,字字透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许诺。

厂区广播里的口号,也从“超英赶美”悄然掺杂进了“公共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脏”之类的新调子。

然而,这表面的火热之下,一股潜流正悄然涌动。

粮店门口排起的长龙,人们脸上日益明显的菜色,以及定量本上那逐渐缩减的数字,都像无声的注脚,揭示着物资供应的弦正越绷越紧。

轧钢厂食堂后厨的气氛也日渐凝重。

何雨柱看着老王清点回来的库房清单,眉头紧锁。

粗粮比例明显增加,细粮配额一减再减,豆油更是金贵得像水银。连大白菜这种往年管够的冬储菜,入库量也少了近三成。

“何师傅,这月棒子面又涨了一成,白面又减了半成。”

老王拍打着清单上的面粉沫子,愁眉苦脸,“再这么下去,大锅菜真成‘糊糊开会’了。”

“精打细算吧。”

何雨柱声音沉稳,手指划过清单上的数字,“粗粮细作的法子再多琢磨琢磨,榆钱面、薯干粉掺和的比例再调调,口感上尽量找补。豆渣别浪费,想法子弄点味道出来。”

他拿起一个干瘪的土豆掂了掂,又放下。

食堂尚且如此,普通工人家庭的日子可想而知。

傍晚回到四合院,一股压抑的愁云仿佛比寒风更重,沉沉地压在院子上空。

三大爷阎埠贵正蹲在自家门口,借着最后的天光,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刚从菜站捡回来的一堆蔫黄发黑的白菜帮子,试图找出几片还能入口的。

他手指冻得通红,鼻尖也红,嘴里不住地小声念叨着“……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易中海揣着手站在自家屋檐下的阴影里,脸色阴沉得像能拧出水。

他看着阎埠贵抠搜的样子,目光最终死死钉在贾家紧闭的门上。

贾家屋里,压抑的哭闹和争吵正透过薄薄的门板闷闷地传出来。

贾家屋里的空气,比糊窗户的浆糊还粘稠。

棒梗吸溜着棒子面糊糊,小眼睛却像钩子似的。

贾小当在秦淮茹怀里嘤嘤地哭,声音细弱得像只病猫。

秦淮茹撩起衣襟,孩子嘬了几下,吐出奶头,哭得更凶了——没奶水了。

“嚎!嚎!就知道嚎!讨债鬼!”

贾张氏心烦意乱,把窝头狠狠掰了一小块塞给棒梗,剩下的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仿佛那是最后的堡垒。

“东旭!你那点定量,塞牙缝都不够!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是一家之主,倒是放个屁啊!”

贾东旭蹲在门槛上,头几乎埋进裤裆里。

三级钳工的定量粮本像块烧红的烙铁揣在怀里,烫得他心慌。

厂里食堂的大锅菜油水眼见着薄了,家里更是顿顿数着米粒下锅。

隔壁何家飘来的那点油腥味儿,还有何雨水推着崭新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都像针一样扎着他。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走投无路的烦躁:“我能有啥法子?粮本上就我一个人的名儿!棒梗、小当、你、淮茹,都是农村户口!城里一粒米都分不着!天天要去黑市买高价粮,老家……老家那点口粮,青黄不接的时候,顶个屁用!妈,你给我拿点钱,我再去黑市看看”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中院正房东屋——易中海家。

易中海端着他的大搪瓷缸子,里面是浮着几片劣质茶叶梗的浑水。

他站在自家门口,看似在透气,耳朵却支棱着,贾家压抑的哭闹和咒骂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他那张惯常挂着“仁厚”表情的脸上,此刻却没什么波澜,只有眼底深处,一丝阴冷的算计飞快掠过。

何雨柱那小子油盐不进,威望却越来越高,连许富贵那老狐狸都递了话头……贾家这步棋,该动了。

贾东旭终究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敲响了易中海的家门。

“师傅……”

贾东旭的声音干涩沙哑,透着浓浓的疲惫和窘迫,“家里……揭不开锅了。棒梗饿得直哭,淮茹刚生完,也没口像样的下奶汤……您看……能不能……先借点棒子面?等老家捎来粮食,一准还您!”

易中海放下茶缸,脸上瞬间堆起长辈的忧心忡忡,长长叹了口气:“唉!东旭啊,快进来坐。难,真难啊!老嫂子和小秦娘仨都没定量,这日子是紧巴。”

他起身,走到里屋摸索了一阵,拎出个瘪瘪的小面口袋,掂量了一下,约莫也就十斤的样子。

“拿着,东旭。”

他把口袋递过去,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慷慨”,“这点棒子面,是我和你一大妈牙缝里省出来的,先应应急。大人孩子饿坏了可不行。”

贾东旭接过那轻飘飘的口袋,喉咙发紧,连声道谢:“谢谢师傅!谢谢!您真是……真是救命的活菩萨!”

易中海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压低了声音,带着推心置腹的沉重:“东旭啊,光靠借,去黑市,不是长久之计啊。咱们是工人阶级,可家里老小没定量,这包袱太重了。你看看柱子……”

他话锋一转,眼神瞟向何家方向,“他一个人养雨水,吃穿用度,哪样差了?雨水那丫头,新自行车骑着,听说学习还好。柱子是食堂班长,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你们一家吃几天饱饭了。都是一个院儿几十年的老街坊,雨水小时候,你妈和老太太也没少照应过……唉,柱子这孩子,本事是大了,心肠也硬了,光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喽。”

这话像毒藤,瞬间缠紧了贾东旭的心。

何雨柱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冷硬的脸在他眼前晃动。

是啊,凭什么他就能过得那么滋润?凭什么雨水就能上学骑车?

凭什么他贾东旭一家就要在温饱线上挣扎?一股混杂着嫉妒、屈辱和不甘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烧得他脸皮发烫。

他攥紧了那袋棒子面,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易中海看着贾东旭眼中升腾起的怨毒,满意地端起茶缸,又呷了一口寡淡的茶水。

种子,已经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