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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半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古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许大茂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

他娄半城在商海沉浮、历经几个时代,对风向的嗅觉比谁都灵敏。

近来的种种迹象,早已让他寝食难安。

他只是……不甘心,也存着一丝侥幸。

这偌大的家业,几代人的心血,扎根于此的名望与人脉,岂是说舍就能舍的?

更何况,海外前途未卜,仓促之间,又能去哪里?

“何雨柱……”

娄半城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

这个当年他欣赏其厨艺、试图招揽甚至隐隐视为一步闲棋的年轻人,如今竟已成长到能如此冷静、甚至冷酷地为他指点“生路”的地步了?

而且,这条“生路”如此决绝,近乎断尾求生。

“他真这么说?”娄半城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盯住许大茂。

“千真万确!爸,您信我!何雨柱那人您也知道,他看着闷不吭声,可心里比谁都门儿清!他在厂里管着后勤,消息灵通,李怀德都把他当心腹!他说的肯定没错!”

许大茂急急地道,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

娄半城沉默了。

他起身,在书房里缓缓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想起何雨柱在公私合营前的冷静跳槽,想起他在轧钢厂后勤处的步步为营,想起他面对易中海等人算计时的游刃有余……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远见。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如同巨兽蹲伏的院墙轮廓。

留下,或许能凭借往日的关系网挣扎一时,但最终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时代洪流面前,个人何其渺小。

到时候,不仅自己难以保全,女儿、外孙,甚至这个不成器的女婿,都可能被卷入深渊。

走?

舍弃这半生经营的一切,像丧家之犬一样远走他乡?

前途茫茫,归期渺渺……

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攫住了这位曾经在四九城翻云覆雨的“娄半城”。

“爸!不能再犹豫了!何雨柱说了,犹豫就会败北!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许大茂见娄半城久久不语,忍不住再次催促,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娄半城猛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果决。

“大茂,”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明天,不,就现在!想办法悄悄去告诉何雨柱,就说……我娄振华,想当面请教他。”

许大茂一愣:“现……现在?爸,您的意思是……”

“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清,传话也未必能达意。”

娄半城目光深沉,“既然他指出了路,我想亲自听听,这条路,具体该怎么走。让他务必想办法,秘密来见我一面。”

他需要亲自衡量何雨柱的底气,需要从对方的眼神和话语中,判断这“断尾求生”之计,究竟有几分把握,又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这也将是他做出最终决断的,最后一环。

许大茂虽然不明白岳父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但见他终于松口,已是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我想办法通知他!”

当夜,纱络胡同7号早已熄灯安寝。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叩门声,惊醒了浅眠的何雨柱。他悄然起身,披上外衣,没有惊动身旁熟睡的苏青禾,走到院门后,低声问:“谁?”

“柱子哥,是我,大茂……”门外传来许大茂压得极低、带着紧张的声音,“娄……娄半城想见您!当面谈!就现在!”

何雨柱眉头微挑,并未感到太多意外。

娄半城这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即便认同了他的判断,也必然要亲自从他这里获取更多的信息和……某种确认。

他沉吟片刻。深夜密会资本家,风险不小。

但此事关乎后续布局,以及彻底消除娄家这个潜在隐患,值得冒一次险。

“等着。”何雨柱低声回了一句,转身回屋,迅速而无声地穿好衣服。

经过书房时,他意念微动,将灵泉空间里一些可能用到的零碎物品(如一点提神的参片,一点应急的伤药)调整到更容易取用的位置。

他没有惊动家人,轻轻拉开院门,闪身出去,又迅速将门掩上。

门外,只有许大茂一人,缩着脖子,在春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走。”何雨柱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许大茂如释重负,连忙在前引路。他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钻进了曲折昏暗的小胡同,七拐八绕,显然是为了避开可能的耳目。

约莫半小时后,两人来到娄宅的后门。

福伯早已在此等候,无声地打开门,将他们引了进去,全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和光线。

书房里,依旧只有那盏台灯亮着。

娄半城坐在阴影里,看到何雨柱进来,他站起身,没有寒暄,直接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地审视着这个深夜来访的年轻人。

何雨柱坦然坐下,身形挺拔,目光平静地回视着娄半城,没有丝毫怯场或不安。

“何科长,深夜劳驾,失礼了。”娄半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娄先生客气,事关重大,理应慎重。”何雨柱语气平稳。

许大茂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心思深沉的人对视。

“大茂转达了你的……建议。”

娄半城缓缓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想听听,何科长对此局,更深一层的见解。比如,走,如何走?去哪里?这登报脱离关系,具体又该如何操作,才能……才能既保住晓娥他们,又不至于弄假成真,寒了人心?”

他问出了最核心的顾虑。

断尾求生,他懂,但这“尾”断到什么程度,这“生”路又在何方?

何雨柱知道,这是娄半城最后的考较和决断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