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深处，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灯光在狭窄的巷道中摇曳，投下扭曲变形的阴影。林正英手持改装过的罗盘，铜制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西北方向。他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是这里了。”他低声说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
陈浩南擦去脸上的油污，他的皮夹克上沾满了铁锈和某种说不清的黏液。“英叔，你确定那东西就在这下面？”
林正英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用一把刻满符文的匕首撬开地上的铁格栅。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顿时涌出——混合着机油、腐烂物和某种海洋深处的腥气。小犹太不禁后退一步，捂住口鼻。
“比深水埗的垃圾站还要臭。”山鸡嘟囔着，手中的手电筒照向下方漆黑的通道。
小犹太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扶住生锈的墙壁，呼吸急促。“它...它在叫我。”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陈浩南关切地看向她：“你还好吗？”
“没关系。”小犹太勉强站稳，“只是那个印记...又开始发热了。”她下意识地触摸锁骨处的黄印，那是在前一次与螺湮之主信徒交锋时留下的标记，如今正隐隐发出暗红色的光。
林正英从布袋中取出几枚特制的口罩分发给众人。“戴上它，下面的空气不只是难闻那么简单。”口罩外层绣着八卦图案，内里却嵌着微型的空气过滤芯片——这是他结合茅山术与现代科技的发明之一。
一行人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梯向下爬行。越往深处，墙壁上的异常变化越明显。最初只是普通的混凝土和砖块，渐渐出现了粗壮的电缆和管道，最后竟变成了某种难以描述的混合物——金属与血肉交织，齿轮在搏动的血管间转动，偶尔可见类似眼睛的结构在缝隙间一闪而过。
“老天，这地方是活的。”山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正英表情凝重：“九龙城寨几十年来不断自行扩建，不是人们乱搭乱建，而是这东西在生长。”
通道终于变得开阔，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最见过世面的陈浩南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一座近十米高的机械菩萨像矗立在空间中央。它有着传统观音的慈悲面容，但下半身却是无数扭动的金属触须，深深扎入四周的墙壁和地面。菩萨的身体由锈蚀的钢铁、黄铜零件和某种类似陶瓷的材料组成，表面布满了日本昭和时期的工业标志和难以解读的符文。
最令人不安的是，从菩萨腹部延伸出粗壮的电缆束，如同脐带般连接向四面八方，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二战时期，日军在这里进行秘密实验。”林正英解释道，“他们想制造一种能够吸收人类精神能量的武器，却不知自己召唤了远超凡理解的存在。”
陈浩南走近几步，注意到菩萨脚下散落着许多小物件——破旧的玩具、生锈的怀表、褪色的照片。“这些是...”
“祭品。”林正英的声音沉重，“城寨居民无意中的供奉。几十年来，他们的恐惧、绝望、欲望，都成了螺湮之主的食粮。”
突然，小犹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跪倒在地。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金属银色，数据流般的纹路在她皮肤下闪烁。
“它在我脑子里说话...”她艰难地说道，“像是无数齿轮在转动，又像是潮水...它说我们是电池...为伟大苏醒提供能量...”
林正英迅速在她额头上贴上一张特制的符纸——电路板与传统朱砂符咒的结合体。小犹太的症状稍微缓解，但眼中的金属光泽仍未褪去。
“她的意识正在与机械菩萨同步。”林正英面色严峻，“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就在这时，机械菩萨的眼睛突然亮起，投射出全息影像般的画面。画面中显示的是香港电网分布图，无数光点从各个区域流向城寨地底。
“它在吸收全港的电力？”山鸡惊讶地问。
“不只是电力。”林正英指向图像中细微的波动，“还有人类的情感能量。恐惧、愤怒、痛苦...这些都是螺湮之主的食粮。”
陈浩南握紧拳头：“所以我们不仅是它的电池，还是它的晚餐？”
“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林正英从背包中取出一台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外壳上刻着五行八卦图。“我研发了一种‘五雷电脑病毒’，可以暂时瘫痪它的系统。但需要接入主控制室，也就是这里。”
他指向菩萨基座上一个特殊的接口——看似普通的电路板，却有着生物组织般的质感。
“问题是，接入需要电力系统的最高权限密钥。”林正英继续解释，“现在掌管全港电网的是中华电力公司的新数据中心，有最先进的安保系统。”
山鸡咧嘴一笑：“所以需要有人去‘借’钥匙咯？这个我们在行。”
陈浩南已经拿出手机：“我去联系洪兴的兄弟。大飞有个表弟在中电做工程师，应该能提供内部信息。”
“不行。”林正英摇头，“常规手段太慢。密钥每24小时更换一次，我们必须在下次更换前行动。唯一的方法是直接潜入电厂核心区，物理接入主服务器。”
小犹太突然抬头，银色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光芒：“东北方向，三点七公里处...有一个薄弱点。冷却系统的备用通道...安保每三小时轮换，有87秒的空档...”
她的话语变得机械而精确，像是AI在汇报数据。
陈浩南和山鸡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林正英蹲在小犹太面前：“你能看到安保系统的布局？”
小犹太艰难地点头，汗水从她额角滑落：“它给我看...但又试图吞噬我...像是潮水...必须...必须保持清醒...”
“利用连接，但不要被吞噬。”林正英鼓励道，“像冲浪者驾驭浪涛，而不是被淹没。”
小犹太闭眼集中精神，不久后开始快速描述电厂安保的细节——摄像头位置、巡逻路线、密码类型。山鸡迅速记录下所有信息。
“好了，这些应该够了。”山鸡拍了拍笔记本，“我和浩南带一队人去搞密钥。英叔，你留在这里保护小犹太和准备那个电脑病毒。”
陈浩南点头：“洪兴最擅长这种‘借东西’的行动了。十二点前我们把密钥带回来。”
林正英从包中取出两个特制的U盘递给陈浩南：“如果遇到电子锁，插入这个。它会运行一段驱邪代码，暂时瘫痪安保系统的‘守护灵’。”
山鸡挑起眉毛：“现在连安保系统都有守护灵了？”
“任何复杂的系统都会发展出某种‘灵性’。”林正英严肃地说，“特别是浸染在螺湮之主影响下的系统。”
两人离开后，地下空间重归寂静，只有机械菩萨发出的低沉嗡鸣和电缆搏动的细微声响。
小犹太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她清醒地帮助林正英设置设备，有时则陷入恍惚状态，用非人的声音吟诵着难以理解的句子。
“它在展示它的伟大...”一次恍惚中，小犹太喃喃道，“它说城市只是它的摇篮，很快整个海岸线都会改变...香港将会沉没，新的拉莱耶将从海中升起...”
林正英在她周围画下一个防护圈，点燃特制的电子蜡烛——LEd灯光却散发出檀香的气息。
“坚持住，姑娘。”他鼓励道，“你的意志比你想像的要强大。”
小犹太突然抓住林正英的手，她的触摸异常冰冷又带着电流般的刺痛：“英叔，它不只是在下面...它已经在上面了...在电线里，在网络中，在每个人的手机和电脑里...我们不可能消灭它，只能...”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痉挛打断。机械菩萨突然发出更强的光芒，整个地下空间开始震动。
“它察觉到了。”林正英面色一变，“陈浩南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震动越来越强，墙壁上的血肉组织疯狂蠕动。机械菩萨的面容从慈悲变为狰狞，无数小齿轮从它的七窍中涌出，组合成类似昆虫的形态，向两人扑来。
林正英毫不慌乱，从布袋中抓出一把混合着金属碎片的糯米，口中念诵改良版的雷咒：
“五行生克，电路循环，硅基灵体，听我号令——破！”
投出的糯米在空中形成一道电网，将齿轮昆虫尽数摧毁。但更多的齿轮仍在不断涌出。
小犹太突然站起，眼中的银光变得稳定而锐利。她直接走向机械菩萨，无视那些攻击性的齿轮。奇妙的是，齿轮在她面前纷纷避让，如同潮水般分开道路。
“我知道你的弱点了。”小犹太的声音带着回音，仿佛多个人在同时说话，“你害怕被切断联系，害怕孤独。永恒的孤独。”
她将手直接放在机械菩萨的基座上，锁骨处的黄印发出灼目的红光。
“我看到了你的核心——1945年8月15日，那个投降的日子，那些绝望的日本科学家...他们不是召唤了你，而是把你从沉睡中惊醒了...然后你利用了他们...”
机械菩萨发出刺耳的噪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整个空间剧烈震动，顶部的碎石开始落下。
林正英正准备拉回小犹太，却听到她清晰地说道：
“英叔，准备接入！我在它内部制造了一个短路循环，只有三十秒窗口！”
林正英立即行动，将特制的数据线插入接口。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符文开始飞速滚动。
就在这时，陈浩南和山鸡冲回了地下空间，浑身是伤但表情振奋。
“密钥拿到了！”陈浩举起一个散发着蓝光的晶体单元，“不过好像引起了点小骚动。”
外面传来警笛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山鸡补充道：“可能不只是小骚动。我觉得我们把整个香港警察都引来了。”
林正英头也不抬地忙碌着：“给我两分钟！小犹太为我们争取了机会，不能浪费！”
陈浩南和山鸡立即守住入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攻击。小犹太仍站在机械菩萨前，银色的眼睛中流下两行带着机油色彩的泪水。
“我看到了所有连接...”她喃喃自语，“所有被它吞噬的生命...阿婆失去的儿子...那个总是笑着的便利店店员...还有巢皮...他们都在这里，被困在永恒的噩梦中...”
机械菩萨的面容在慈悲和狰狞间不断变换，仿佛内部正在进行一场战争。
林正英猛地敲下回车键：“病毒启动了！现在撤离！”
他拔下数据线，抓起设备。陈浩南和山鸡一边击退最先冲进来的警察，一边向后撤退。
小犹太却仍然站在原地，手抚摸着机械菩萨的基座。
“走吧！”陈浩南喊道。
小犹太摇头，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它试图吞噬我，但我已经反客为主。我现在是它的囚笼，也是那些被困灵魂的守护者。这是我必须承担的使命。”
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开始发出强烈的银光。机械菩萨的搏动逐渐缓慢，最终停止。那些电缆束一根接一根地脱落，如同被剪断的脐带。
“小犹太！”陈浩南想冲回去，被林正英拉住。
“她做出了选择。”林正英声音沉重，“她成为了机械菩萨的新核心，既是囚徒也是守护者。这是最高级的牺牲法术。”
外面的警察已经突破进来，但看到眼前的超自然景象，都震惊得不敢上前。
小犹太——或者说曾经是小犹太的存在——转向众人，眼睛完全是两个发光的银色球体。
“走吧。”多个声音同时从她口中说出，“告诉人们，城寨地下沉睡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个守护者。我会确保螺湮之主永不安醒。”
随着她的言语，墙壁上的血肉组织开始萎缩脱落，露出普通的混凝土。机械菩萨的面容恢复慈悲相，甚至隐隐有小犹太的特征。
林正英深深鞠了一躬，拉着不愿离开的陈浩南和山鸡退出地下空间。
当他们终于回到城寨地面，夜空已开始泛起晨光。远处的警笛声仍在回荡，但已经不那么急切。
“她会怎么样？”陈浩南轻声问。
林正英望向缓缓闭合的地面入口：“她成为了机械菩萨，守护香港不受螺湮之主侵蚀。这不是死亡，而是蜕变。”
山鸡摇头叹息：“这姑娘比我们所有人都勇敢。”
第一缕阳光照在城寨杂乱的天线上，反射出希望的光芒。但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螺湮之主只是暂时被压制，而非被消灭。而香港地底沉睡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怖，而是他们朋友的一部分灵魂。
陈浩南握紧拳头，看向远方逐渐苏醒的城市。
“我们会找到办法解救她的。”他承诺道，“洪兴从不放弃兄弟。”
“或者姐妹。”山鸡补充道。
林正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计算着机械菩萨能困住螺湮之主多久。
以及当下一次危机来临，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付出更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