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宋慈的dNA符咒
新界的夜，被一层不祥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绿色孢子雾霭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吸入肺中，带来的是火辣辣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远方，昔日郁郁葱葱的农田，如今已化作一片扭曲蠕动的诡异森林，稻秆粗壮如树，稻穗上结着的并非米粒，而是一个个微微搏动、形如缩小颅骨的囊泡。风中传来的不再是稻浪的沙沙声，而是无数“稻壳人”那低沉、非人的、仿佛植物纤维摩擦般的嘶吼。
临时建立的隔离区指挥部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欧阳震华——法证部高级化验师，此刻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白大褂上沾满了泥污和不明颜色的黏液。他死死盯着电子显微镜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基因序列图，那复杂的螺旋结构中，混杂着大片无法解读、充满亵渎意味的未知碱基对。
“不行…常规的基因阻断剂完全无效！”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声音沙哑，“这些孢子的基因链…它…它是活的，而且在不断重构，就像…就像有某种意志在背后操控！”
一旁，十三姨正熟练地给一台经过她魔改的、喷吐着蒸汽的便携式能量稳定器加压。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听到欧阳震华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带着浓郁广府腔的普通话吐槽：“喂，欧阳SIR！我同你讲过我那台‘蒸汽八卦炉’能干扰地脉能量，暂时压制那些鬼东西的活动。你倒好，一头扎进什么基因图谱里，搞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搞出来！你这是法证先锋还是科幻小说家啊？癫过我的八卦炉！”
欧阳震华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不是科幻，十三姨！是老祖宗的东西…《洗冤录》，宋慈先师！他当年验尸，能通过伤痕蛛丝马迹追溯真凶。这些孢子，这些被改造的基因，就是凶手留下的‘伤痕’！我们要做的，不是杀死它，是‘纠正’它！让它们‘认祖归宗’！”
“纠正？点纠正啊？同它们讲道理啊？”十三姨没好气地指着窗外一个被电磁网暂时困住的、不断用木质化手臂撞击屏障的稻壳人，“你睇下根叔！他还能听得明人话吗？！”
提到根叔，欧阳震华的眼神一暗。根叔，新界土生土长的老农，也是第一批被感染变异的人之一。或许是因为对这片土地深入灵魂的眷恋，或许是顽强的意志力，他竟在完全异化后，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人类意识，偶尔会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甚至在本能的攻击欲望中，会出现短暂的、帮助众人的迟疑。
就在这时，指挥部通讯器传来一阵急促的杂音，夹杂着根叔那扭曲变形，却依稀可辨的嘶哑声音：“…母…株…心…在…跳动…阻止…它…”
“根叔！”欧阳震华扑到通讯器前，“母株在哪里？！告诉我们位置！”
“…带…带我…去…”根叔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我…我能…感应…到…”
没有时间犹豫了。孢子雾霭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隔离屏障，更多的稻壳人正在聚集。欧阳震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转身，从冷藏箱中取出一管他利用基地仅存的纯净稻种和之前提取的、已被净化的微弱本地植物基因样本，快速放入一台经过他改造的基因编辑仪中。
“十三姨，帮我稳住能量！我要现场编辑‘疫苗’！”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控制屏上飞快操作，调出的并非复杂的化学分子式，而是一篇古朴的文字——《黄庭经》。
“我丢！你搞乜鬼？这时候念经？”十三姨看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普通的经！”欧阳震华手指如飞，将《黄庭经》中关于“固本培元”、“清净自在”、“身神合一”的篇章，转化为特定的能量频率信号，输入基因编辑程序。“生命自有其韵律和‘真名’！宋慈先师靠的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和逻辑，我靠的是现代科技！我要把这些代表着‘秩序’、‘清净’、‘生命本源’的信息，用cRISpR技术像刻录光盘一样，刻写到这些稻种的dNA非编码区！它们本身不表达性状，但会作为一种‘信息载体’，一种‘符咒’，去干扰、覆盖、净化那些孢子携带的混乱邪神信息！”
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色的光芒在试管中闪烁。十三姨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咬紧牙关，将蒸汽八卦炉的输出功率推到最大，精纯的天地元气（被她解释为一种特殊能量场）笼罩住仪器，稳定着那极度精密的操作过程。
“成了！”几分钟后，欧阳震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管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稻种。这已不是普通的种子，而是承载了人类智慧、古老经典与现代科技融合的——“dNA符咒”。
与此同时，根叔的躁动越来越强烈，他木质化的手臂指向隔离区外一个特定的方向。不能再等了。
一支由欧阳震华、十三姨、以及数名精锐特遣队员组成的小队，护送着（或者说跟随着）步履蹒跚的根叔，冲入了那片恐怖的孢子森林。
越往深处，景象越发骇人。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藤蔓在地面蠕动，散发着恶臭的脓液从破裂的囊泡中流出。稻壳人从阴影中不断扑出，它们的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木质的手臂挥舞起来如同重锤。特遣队员们的能量武器只能暂时击退它们，无法彻底消灭。
根叔走在前方，他那庞大的、布满树皮般纹理的身躯，成了队伍最好的盾牌。他不时发出低吼，震慑开一些弱小的稻壳人，但更多的攻击落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刻痕，流出暗绿色的汁液。他一声不吭，只是固执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感应的方向前进。
“根叔…”欧阳震华看着他那残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圆形空地。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植物——母株。
它高达十米，主干如同扭曲盘绕的巨蟒，表面覆盖着类似金属和骨质的光泽。顶端盛开的不是花朵，而是一颗巨大、搏动着的、形似人类心脏的器官，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喷吐出漫天绿色的孢子浓雾，如同在为这片死亡森林提供着生命的源泉（如果那能称之为生命的话）。心脏周围，垂挂着无数藤蔓，每一根藤蔓的末端都吊着一个尚未完全成熟的稻壳人，如同可怖的果实。
“就是那里！”欧阳震华举起那管“dNA符咒”稻种，“必须把这些种子送到母株根部，让它的根系吸收！通过它的循环系统，将净化信息扩散到整个孢子网络！”
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母株顶端的“心脏”搏动骤然加剧，发出的光芒变得刺眼。空地周围，数以百计的稻壳人如同潮水般涌来。更可怕的是，母株主体上几张类似口器的孔洞张开，对准了小队。
“掩护欧阳SIR！”特遣队长嘶吼着，火力全开。
十三姨娇叱一声，蒸汽八卦炉喷发出炽热的白色蒸汽，在她前方形成一道旋转的能量屏障，暂时挡住了大部分孢子和稻壳人的冲击。但她脸色迅速苍白，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欧阳震华手持种子，拼命冲向母株根部。然而，母株的“口器”中，一股高度浓缩的、闪烁着邪异绿光的孢子流，如同高压水枪般向他喷射而来！速度太快，距离太近，眼看就要被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庞大的身影猛地从侧里冲出，用尽全力将欧阳震华撞开！
是根叔！
“噗——！”
浓缩的孢子流结结实实地轰击在根叔的胸膛上。他那本就木质化的身体瞬间被腐蚀出巨大的窟窿，边缘发出“滋滋”的声响，快速碳化。绿色的、红色的汁液混杂着破碎的组织四处飞溅。
“根叔！！”欧阳震华目眦欲裂。
根叔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他那张几乎已看不出人形的脸上，扭曲的肌肉艰难地抽动着，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他残留的那只人类眼睛，望着欧阳震华，望着他身后那片被污染的土地，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与释然。
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阿震…种子…”
“…我系新界人…世代…耕田…”
“…生于此…长于此…”
“…我唔系…怪物…”
话音落下，他那残破的身躯如同耗尽最后养分的枯木，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就在他倒下的位置，恰好为欧阳震华清除了最后一段通往母株根部的障碍。
“根叔——！”欧阳震华发出一声悲吼，眼泪瞬间涌出。他没有时间悲伤，根叔用生命为他换来的机会，绝不能浪费！
他红着眼睛，如同发怒的狮子，扑到母株那裸露在外的、如同虬龙般粗壮的根须旁，将手中那管散发着纯净白光的“dNA符咒”稻种，狠狠地、全部插入了根须最脆弱的部分！
稻种接触到母株的组织，瞬间溶解，那蕴含着《黄庭经》秩序之力的基因信息，如同最迅猛的病毒，沿着母株的维管束，逆流而上，直冲顶端那颗搏动的邪恶心脏！
“呜——！！”
母株发出了尖锐刺耳、仿佛无数灵魂哀嚎的的精神尖啸！顶端的巨大心脏疯狂搏动，光芒明灭不定，表面开始出现龟裂。喷吐出的孢子雾霭变得稀薄而混乱。周围汹涌的稻壳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动作瞬间僵硬、迟缓，然后茫然地站在原地，有些甚至开始如同枯萎的植物般片片剥落。
十三姨压力一轻，脱力地坐倒在地，看着那逐渐失去活力的母株，又看了看根叔倒下的方向，喃喃道：“…根叔…你系真正嘅新界人。”
欧阳震华跪在根叔的遗体旁，轻轻合上他那仅存的人类眼睛。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从根叔身上落下的、已干枯的本地杂草。
“放心吧，根叔。”他低声说，声音坚定，“新界，不会变成怪物的巢穴。这里，永远是我们嘅家园。”
母株心脏的裂痕越来越多，最终，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彻底停止了搏动，光芒湮灭。笼罩新界的绿色孢子雾霭，开始缓缓消散。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逐渐稀薄的雾霭，照亮了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也照亮了根叔那安详下来的、如同老树根般苍劲的遗容。
这一役，他们赢了，代价，却无比沉重。而欧阳震华知道，这仅仅是与那隐藏在幕后的、不可名状之恐怖斗争的开始。他所开创的“dNA符咒”之路，或许，是人类文明在绝望中，点燃的一丝微弱的、属于科学与古老智慧融合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