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茧彻底沉寂下去时,房间里的血腥味浓得像化不开的糖浆。林野攥着打火机的手微微发颤,火苗在指间跳了跳,照亮陈默最后站立的地方——只有一堆纠缠的银线,像被揉皱的蛛网,里面裹着些零碎的布片,是病号服的残角。
“他……”赵坤的声音干涩,枪还举着,枪口在黑暗中微微晃动。
“死了。”林野摁灭打火机,黑暗瞬间将两人吞没,“或者说,被‘线’带走了。”他摸到墙角的开关,重新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那些银线正在慢慢缩回阴影,像潮水退去,只在地上留下些亮晶晶的痕迹,“他刚才说的,不全是疯话。”
赵坤放下枪,指腹蹭过枪管上的冷汗:“你信他?”
“信‘诡客’的直觉。”林野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张被踩皱的纸上,弯腰捡起来抚平。陈默的信息旁,有一行极淡的铅笔字,是新写的:“诡客编号:073,所属:孤影。”
孤影——诡客界最神秘的组织,成员从不露面,只靠加密信息接任务。林野的指尖划过“073”,突然想起师父遗物里的加密本,最后一页也记着这个编号,后面跟着个地址:“红泥洼废站”。
“他是诡客。”林野将纸折好塞进口袋,“而且,他没说谎,你也是。”
赵坤的肩膀猛地一僵。
“深渊计划的高层里,藏着诡客。”林野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陈默刚才说‘我们7个人上车’,那个‘我们’,包括你。”
煤油灯的灯芯爆了个火星,照亮赵坤瞬间煞白的脸。他沉默了很久,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坤”字,边缘磨得光滑,显然带了很久。“我师父是孤影的人。”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五年前死在精神病院,和顾连城的学生是同一批。”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师父……是被赵崇山害死的?”
“不止。”赵坤的指腹摩挲着木牌上的刻痕,“他发现赵崇山在偷偷用诡客做‘活体实验’,想把深渊之眼的气体注入鬼器,制造能操控厉鬼的‘牵丝核’。”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陈默说的7个人,就是当时参与调查的诡客,最后……只活下来我和他。”
房间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林野想起牵丝剧院里那些嵌着人骨的木偶,想起赵崇山照片里的金丝眼镜,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要完成深渊之眼的任务,得先找到‘它的内涵’。”赵坤的声音带着种破釜沉舟的沙哑,“陈默疯了后,只有我记得细节——那不是具体的东西,是种‘规则’,就像血门里的禁忌,摸到了才能找到入口。”
“规则是什么?”
“‘视而不见者,方可抵达’。”赵坤说出这句话时,煤油灯的光线突然暗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听起来像废话,但我们7个人当时就是靠这个才摸到了废站。”
他开始讲述那天的经历,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墙缝里的东西听见:
“我们是在午夜十二点的老站台上的车。那车看着像报废的绿皮火车,车身锈得掉渣,车窗上糊着黑布,只有车门缝里透出点红光,像血。”赵坤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火车的形状,“上车时没人检票,只有个穿制服的乘务员,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手里的票夹上写着‘红泥洼’。”
林野的指尖冰凉——红泥洼,就是师父加密本里记的地址。
“车上没灯,只有过道里挂着串纸钱,风吹过的时候哗哗响,像有人在笑。”赵坤的呼吸变得急促,“我们7个人挤在最后一节车厢,座位上全是灰,摸一把能沾满手心,还有些黏腻的东西,像没干的血。”
他突然停下来,盯着煤油灯的灯芯,像是透过火焰看到了什么:“车厢里还有别的‘乘客’。它们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样子,只能看见黑乎乎的轮廓,和地上拖得老长的影子。那些影子会动,慢慢往我们这边爬,碰到鞋跟时,能感觉到一股寒气,像冰碴子往骨头里钻。”
“它们没攻击你们?”林野追问。
“没有。”赵坤摇头,声音里带着后怕,“但比攻击更吓人。它们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可你能感觉到有眼睛在盯着你,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看得清清楚楚。有个女诡客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当场就瘫了,嘴里直念叨‘别碰我’,下车时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后来……变成了牵丝剧院里的第一个木偶。”
林野想起剧院里那个穿红裙的木偶,关节处总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当时以为是机关,现在想来,那是血。
“我们不敢说话,不敢对视,甚至不敢大口喘气。”赵坤的声音发颤,“就那么僵坐着,听着纸钱的响声和自己的心跳,还有那些‘乘客’偶尔发出的、像指甲刮玻璃的动静。直到乘务员喊‘红泥洼到了’,我们像疯了一样往下冲,谁也没敢回头。”
他指了指地上银线退去的痕迹:“那个站牌是块烂木头,上面用红漆写着‘红泥洼’,字都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个‘洼’字,像个张开的嘴。周围全是荒草,高得能没过人,草里埋着些白骨,有的还穿着诡客的制服……”
“你们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眼睛。”赵坤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压低,“黑色的眼睛,嵌在荒草里,一棵草一个,数不清有多少。它们就那么看着你,不眨不闪,看得人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们没敢往里走,在站牌旁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火车回来的声音,赶紧上车逃了。”
他突然抓住林野的胳膊,指节发白:“你知道最吓人的是什么吗?我们下车时明明是7个人,上车时却多了一个空位。那个空位上,放着个木偶,穿着和那个女诡客一样的红裙子……”
煤油灯突然“噗”地一声灭了。
黑暗中,林野仿佛听见了纸钱的响声,还有火车进站的鸣笛声,悠长,凄厉,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想起陈默线茧里最后那句话,想起赵坤说的“视而不见”,突然明白深渊之眼的“内涵”是什么——它不在废站深处,而在那辆火车上,在那些“乘客”的影子里,在你不敢直视的恐惧里。
而红泥洼的站牌,像个坐标,标记着通往恐惧的入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