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日常与启程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扎纸店后院已飘起了炊烟。
胖子在厨房里忙活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锅里熬着皮蛋瘦肉粥,米粒煮得开花,皮蛋切成小块,瘦肉丝用淀粉抓过,嫩滑不柴。另一口锅里煎着葱油饼,面团擀得薄薄的,撒上葱花和细盐,在热油里烙得两面金黄,咔嚓作响。
陈子轩坐在葡萄架下,面前摊着几本厚书和一堆打印资料。他手里拿着笔,一边翻阅一边做笔记,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子轩,吃早饭了!”胖子端着粥锅出来。
“等会儿,胖哥。”陈子轩头也不抬,“这个湘西‘赶尸术’的记载,和我之前查到的版本有出入……”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研究。”胖子把粥碗塞到他手里,“老板说了,湘西那地方邪门得很,不多吃点到时候跑都跑不动。”
陈子轩这才放下资料,接过碗。皮蛋瘦肉粥热气腾腾,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他舀了一勺,粥入口即化,咸鲜适中,胃里顿时暖和起来。
“胖哥,你这手艺真是绝了。”他由衷赞叹。
“那必须的。”胖子得意,“做饭这事儿,讲究个用心。就跟老板画符一样,一笔一划都不能马虎。”
正说着,张清玄从屋里出来。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棉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头发随意抓了抓,还有些刚睡醒的慵懒感。走到石桌前坐下,胖子立刻盛了粥递过去,又夹了张最大的葱油饼放在碟子里。
张清玄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扫过陈子轩面前那堆资料:“查到什么了?”
“湘西的民俗记载很复杂。”陈子轩放下碗,拿起一本笔记,“赶尸、放蛊、落花洞女、辰州符……各种说法都有。但关于‘镜师’或者专门炼制铜镜的流派,记载很少。只有零星提到,有些赶尸人会用法镜来镇压尸变。”
“法镜……”张清玄若有所思,“那两面铜镜,确实有镇魂的功效,但被改造成了锁魂的邪器。”
“所以那个景先生,可能是把正派的法器改造成了邪物?”陈子轩问。
“有可能。”张清玄喝了口粥,“修行界自古就有正邪之分,但法器和术法本身没有正邪,看怎么用。一面镇魂镜,稍加改动就能变成锁魂镜。关键在施术者的心。”
胖子插嘴:“老板,那咱们去湘西,是不是得准备点特殊的东西?我听说那边蛊虫多,万一被下蛊了咋办?”
“准备了。”张清玄说,“我让林瑶从异管局调了些驱蛊香,还有特制的防虫药。胖子,你这几天多做些便携的干粮,要能保存久一点的。”
“没问题!”胖子拍胸脯,“我早就想好了,做些肉脯、饼干,再腌点酱菜,路上配粥吃。”
三人正说着,前店传来门铃声。
胖子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脸上满是愁容。
“请问……张师傅在吗?”老太太声音怯怯的。
“在的在的,您请进。”胖子让开身。
老太太走进后院,看见张清玄,眼睛一亮,却又有些局促:“张师傅,我……我是胡同口老李家的,就是开小卖部那个。我孙子……我孙子这几天不太对劲,想请您给看看。”
张清玄放下碗,示意老太太坐下:“慢慢说,怎么回事?”
老太太坐下,从布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个银质的长命锁,已经有些发黑。
“这是我孙子满月时打的,一直戴着。”老太太声音发颤,“可从上礼拜开始,他每天晚上都哭,说看见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床头。我们一开始以为孩子做噩梦,可后来……后来我发现这锁变黑了,怎么擦都擦不亮。”
张清玄接过长命锁,手指在锁面上轻轻摩挲。锁很凉,不是正常的金属凉,是一种阴森的寒意。锁面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但字的笔画间,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
“孩子这几天有什么异常?”他问。
“没精神,老是发呆。”老太太抹了抹眼睛,“饭也吃得少,昨天还发低烧。去医院看了,说没什么病,就是体虚。可我孙子以前身体好得很……”
张清玄把锁还给老太太:“这锁被人动过手脚。刻字的时候,掺了尸油和朱砂,成了个阴器。戴久了,会吸引附近的孤魂野鬼。”
老太太脸色刷白:“那、那怎么办?张师傅,您可得救救我孙子啊!我们就这一个孙子……”
“锁留下。”张清玄说,“我给你张符,回去贴在孩子床头。今晚子时,我会做法破了这锁上的邪术。事后锁会恢复正常,但不能再戴了。”
“好好好,谢谢张师傅!”老太太连连点头,“这……这得多少钱?”
张清玄看了眼老太太洗得发白的衣角,淡淡道:“三百。”
“这么便宜?”老太太一愣。
“邻里邻居的,收个成本价。”张清玄对胖子说,“去拿张安神符来。”
胖子应声去了。老太太掏出皱巴巴的三百块钱,双手递过来。张清玄接过,随手放在石桌上。
等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胖子才小声嘀咕:“老板,那锁上的邪术可不简单,三百块也太少了……”
“她家开小卖部的,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张清玄拿起长命锁,“何况,这事有点意思。”
“怎么?”
张清玄把锁举到阳光下。暗红色的纹路在光线照射下更加清晰,组成一个扭曲的符号。
“这是湘西一带的‘招阴符’。”他说,“按理说,这种符不该出现在这儿。”
陈子轩凑过来看:“玄哥,你是说……有人故意把湘西的邪术带到这里来?”
“嗯。”张清玄放下锁,“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随手为之。但不管哪种,都说明湘西的‘东西’,已经开始往外扩散了。”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那咱们得赶紧去了?”
“不急。”张清玄重新拿起筷子,“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今晚破了这锁,看看能不能顺着线索找到下咒的人。”
一整天,扎纸店都在为两件事忙活——准备湘西之行,和处理长命锁的事。
胖子在厨房里捣鼓他的便携食品。猪肉切成薄片,用特制的酱料腌了,放在烤箱里低温烘烤成肉脯。面粉加了鸡蛋和黄油,揉成面团,擀成薄片,切成小块,烤成酥脆的饼干。他还熬了一罐牛肉酱,装在密封玻璃瓶里,说可以拌面拌饭。
陈子轩继续研究湘西资料,同时帮张清玄准备符箓和法器。朱砂要研磨得极细,黄纸要裁剪成特定尺寸,桃木剑要重新加持。他做得很认真,每一道工序都严格按张清玄教的来。
张清玄则在房间里研究那两面铜镜。
他把两面镜子并排放在桌上,镜面相对。然后点燃一支安息香,青烟袅袅升起,在两镜之间盘旋不去。
“苏婉秋。”他轻声唤道。
较大的那面铜镜中,波纹荡漾,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缓缓浮现。经过这些天的温养,她的魂体凝实了许多,已经能看清五官轮廓——正是照片里那个眉眼温婉的江南女子。
“张先生。”苏婉秋的声音依然很轻,但清晰了不少,“您找我?”
“看看这面镜子。”张清玄指向从白事店带回来的小铜镜,“认得上面的符文吗?”
苏婉秋的虚影“看”向小镜,片刻后,轻声道:“这是‘子母镜’中的子镜。景文渊炼镜,喜欢炼成一套,一面母镜,多面子镜。母镜为主,子镜为辅,可以远程操控。”
“远程操控?”张清玄挑眉。
“嗯。”苏婉秋说,“当年他控制我时,用的就是母镜。而我魂魄所困的那面,是子镜。只要母镜在手,他就能随时感知子镜的状态,甚至……通过子镜影响被困的魂魄。”
张清玄眼神一凝:“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带着这面子镜去湘西,景文渊可能会感知到?”
“有可能。”苏婉秋的声音里带着忧虑,“但如果毁掉子镜,母镜也会有感应。他会知道有人破了他的局。”
进退两难。
张清玄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我把这面子镜重新炼制,抹去上面的印记呢?”
“那需要很高的炼器造诣……”苏婉秋顿了顿,“但如果是您的话,或许可以。”
“试试吧。”
张清玄拿起小铜镜,掌心涌出星火之力。淡金色的火焰包裹住镜身,却没有烧毁镜子,而是像水流一样渗入镜面的每一道纹路。
镜中的阴寒气息开始剧烈挣扎,但很快被星火之力压制、净化。镜背的符文发出“滋滋”的声响,暗红色的纹路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金色的微光。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当张清玄收回手时,小铜镜已经焕然一新。镜面澄澈如初,镜背的符文变得中正平和,不再有那种邪异的感觉。
“好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现在它只是一面普通的镇魂镜,和母镜断了联系。”
苏婉秋的虚影微微躬身:“多谢张先生。”
“不用谢。”张清玄说,“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傍晚时分,林瑶和陈静薇一前一后来了扎纸店。
两人都带了东西。林瑶提了个金属箱子,打开里面是异管局特制的装备:驱蛊香、防虫药、还有几支强效镇静剂和解毒剂。陈静薇则带了个旅行箱,里面是适合山区行动的衣物和鞋子,都是高档户外品牌,尺码正好是三个人的。
“这些衣服是透气防水的,湘西那边潮湿,穿普通衣服容易生病。”陈静薇轻声解释。
林瑶瞥了眼那些衣服,没说什么,只是把金属箱推到张清玄面前:“秦处长说,这些算局里支援的,不用付钱。但希望你们回来后,能提供一份详细的湘西灵异势力调查报告。”
“可以。”张清玄收下箱子。
陈静薇又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我托人查到的,湘西几个可能和景文渊有关的地点。有个叫‘雾山镇’的地方,民国时期有过一个很出名的镜师,姓什么不知道,但手艺传了三代。抗战后那一家人就搬走了,有人说去了更深的山里。”
张清玄接过信封,里面是几张手绘的地图和几段文字记录。字迹娟秀,是陈静薇亲手整理的。
“辛苦了。”他说。
“能帮上忙就好。”陈静薇微笑。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几乎同时起身告辞。在门口道别时,林瑶忽然回头:“张清玄,注意安全。”
陈静薇也轻声说:“早点回来。”
等她们走了,胖子才长舒一口气,对陈子轩说:“看见没?这才叫高手过招,字字珠玑,句句藏锋。”
陈子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晚饭是胖子做的践行宴。红烧肉炖得酥烂,糖色炒得恰到好处,肥而不腻。清蒸鲈鱼,鱼肉嫩得像豆腐。还有几个时蔬小炒,一锅米饭。三个人围坐在葡萄架下,就着夕阳的余晖,安静地吃饭。
饭后,张清玄让胖子和陈子轩早点休息,自己拿着长命锁去了前店。
子时,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店里。
张清玄在柜台前摆了个简易法坛,长命锁放在正中。他点燃三炷香,手指在锁面上虚画符咒。星火之力顺着指尖流出,渗入锁中。
锁开始剧烈颤动,暗红色的纹路像活过来一样扭动,发出嘶嘶的声响。一个模糊的红衣女鬼虚影从锁中飘出,面目狰狞,张嘴就要扑向张清玄。
张清玄眼睛都没眨,一掌拍下。
金光闪过,女鬼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青烟消散。长命锁“啪”地一声裂成两半,暗红色的纹路彻底消失,银质恢复了原本的光泽。
邪术破了。
张清玄捡起断裂的长命锁,在断裂处看到一个小小的刻印——是个扭曲的蜘蛛图案。
湘西蛊师的标记。
他收起碎片,看向窗外。
月明星稀,明天是个出发的好天气。
湘西,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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