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了太岳山区的薄雾，将光明与温暖洒向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夜血火洗礼的土地。然而，这光明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加赤裸裸的残酷和死亡的气息。
太原日军机场，早已是一片忙碌的喧嚣。螺旋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跑道上，一架架涂着猩红色膏药标志的飞机，如同被惊扰的钢铁蜂群，依次滑跑、拉升，带着复仇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扑向西南方向的太岳山区。
这是一个加强的飞行团，由轰炸机、战斗机和侦察机混合编成，数量多达几十架。
他们的任务明确而沉重：找到并摧毁那支在一夜之间吞噬了帝国两个精锐联队的神秘八路军部队，尤其是那支据说拥有“上百门重炮”的恐怖炮兵！
飞行团长小林大佐坐在领航的九七式重型轰炸机里，脸色阴沉如水。他接到了来自第一军司令部的死命令，语气之严厉前所未有。当他透过舷窗，率先飞临刘家堡上空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方那条狭长的山谷，此刻如同一条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满目疮痍。原本应该行进着皇军威武之师的道路及两侧，如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焦黑的弹坑、燃烧后只剩骨架的卡车残骸、以及……无数具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尸体！
那些尸体姿态各异，层层叠叠，在晨曦的微光中，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画卷。
只有少数破碎的三八式步枪或零件散落其间，显示着八路军撤离时的匆忙，但也仅此而已。有价值的武器、装备，甚至大部分完整的尸体（日军）上的弹药、皮具都已被搜刮一空。
“八嘎……这……这简直就是屠杀……” 小林大佐身边的副驾驶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
“搜寻敌人踪迹！侦察机，降低高度！仔细搜索附近山林！” 小林压下心中的震惊，对着无线电厉声下令。他不相信，刚刚打完如此大规模歼灭战的八路军，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架九五式侦察机立刻如同蜻蜓般降低了高度，几乎贴着树梢掠过，飞行员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战斗机也在周边空域来回盘旋，如同警惕的猎鹰。庞大的轰炸机群则在高空缓缓盘旋，等待着地面传来值得投弹的坐标。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山谷间呼啸的风声，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仿佛能透过座舱盖闻到）。
茂密的八月丛林，如同绿色的海洋，将一切痕迹都吞噬得干干净净。八路军就像是钻入了地底的土行孙，没有留下任何成建制的行军队伍或者物资集结点的迹象。
“报告团长，未发现敌军大部队踪迹！”
“山谷两侧树林茂密，无法观测内部情况！”
“未发现疑似炮兵阵地或辎重队伍！”
一条条令人沮丧的报告通过无线电传来。小林大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甘心地命令机群转向刘家营子方向。
当机群抵达刘家营子上空时，看到的场景与刘家堡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干净”。
同样是满地的日军尸体（主要是佐藤旅团的），同样是被反复炮火耕耘过的焦土，但除了那些无法带走的、被彻底摧毁的装甲车和卡车残骸，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件完好的、值得八路军带走的武器或物资。
连日军尸体上的装备都被扒拉得异常彻底，仿佛被专业的清扫队处理过一般。
“混蛋！李云龙……他的动作怎么可能这么快？！” 小林大佐一拳砸在仪表盘上，愤怒中夹杂着一丝无力感。敌人就像幽灵一样，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然后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又悄然消失在群山之中。
“向南！向张庄镇方向搜索！他们一定是往南逃窜了！” 小林不死心，指挥着机群向南飞去。侦察机再次降低高度，冒险在蜿蜒的山谷间穿梭，战斗机飞行员们也瞪大了酸涩的眼睛，试图从莽莽林海中找到那一丝蛛丝马迹。
可是，太岳山千沟万壑，植被茂密，别说藏匿几支部队，就是隐藏千军万马也并非难事。
新一旅的各级指战员对地形了如指掌，早已按照预定路线，化整为零，利用山林掩护，向着张庄镇等预定集结地转移。留给日军航空兵的，只有那无尽的、沉默的、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绿色。
徒劳无功地盘旋、搜索了近一个小时后，燃油警报开始响起。小林大佐望着下方那看似平静、却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和秘密的群山，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充满屈辱和愤怒的命令：
“各机注意，停止搜索，编队返航！”
几十架日军飞机，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一无所获的挫败感，灰溜溜地调转方向，飞回太原机场。他们此行唯一的“战果”，或许就是确认了那两个战场惨状的真实性，并将这份沉甸甸的失败，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了日军高层面前。
……
几乎在日军飞机离去后不久，日军的第二批救援部队——由吉田骑兵联队残部、宫崎战车中队以及川上联队第三步兵大队组成的，总兵力两千余人的混合部队，终于小心翼翼地抵达了刘家堡战场。
当他们踏进这片山谷时，即便是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和焦糊味几乎让人窒息。目光所及，尽是倒毙的同伴尸体，许多尸体残缺不全，死状凄惨。而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那遍布山谷、触目惊心的巨大弹坑！
这些弹坑与寻常的75毫米甚至105毫米炮弹坑截然不同！它们数量极多，粗略看去，竟有上百个！
每一个直径都达到七八米以上，深度超过一米，坑底及周围一片焦黑，泥土被高温灼烧得板结，一些弹坑边缘甚至还能看到扭曲的枪支零件和破碎的军服布条镶嵌其中。
这绝非他们已知的任何一种日军或八路军常规火炮所能造成的破坏！
“这……这到底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一名战车中队的军曹看着一个直接将一辆卡车残骸吞没大半的巨坑，声音发颤。
“是魔鬼……一定是支那人的魔鬼武器……” 有士兵低声恐惧地念叨着。
带队的几名指挥官脸色煞白，他们强忍着不适，迅速查看了情况，并第一时间通过电台，将这里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和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上百个巨型弹坑”的情况，火速汇报给了后方的师团长佐佐木到一。
……
太岳山以北，日军第24师团主力临时驻地。佐佐木到一中将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坐在指挥部里，等待着最终的消息。他心中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川上支队能创造奇迹，至少坚持到援军抵达。
然而，当前方传来的电文被参谋长田中胜雄少将面色凝重地送到他面前时，他心中那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也被彻底熄灭了。
“……确认川上支队……全体玉碎……战场发现上百未知巨型弹坑，破坏力惊人，疑为敌军超重型火炮所致……”
“噗通！” 佐佐木到一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手中的电文飘然落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晚上！仅仅一个晚上！他麾下最精锐的佐藤旅团（冈崎联队为主）以及前去增援的川上支队，总计超过七千名关东军勇士，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这不仅仅是兵力的巨大损失，更是对他个人威望、对第24师团荣誉、乃至对整个关东军声誉的毁灭性打击！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军事生涯的终点——被送上军事法庭，或者被迫剖腹谢罪……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指挥部内死一般寂静，只有佐佐木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田中参谋长默默地站在一旁，脸上同样毫无血色，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他更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向方面军汇报这场惨败，并且……尽可能地推卸责任，或者至少，寻找一个能让上面稍微“理解”的借口。
良久，田中才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其谨慎、甚至带着一丝诱导的语气开口道：“师团长阁下……请……请节哀。此事……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必须立刻向华北方面军和第一军司令部详细汇报。”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刘家堡和刘家营子的位置，开始“构思”报告的说辞：“根据前线部队回报，敌军在刘家堡战场就留下了数百个破坏力巨大的弹坑，刘家营子更是可能上千！
其威力远超我军的105毫米榴弹炮，初步判断，很可能是敌人获得了某种我们未知的、口径极其恐怖的重型迫击炮或者臼炮！”
他刻意夸大了弹坑的数量和破坏效果，将重点完全放在了敌人那“匪夷所思”的重火力上：“我皇军将士绝非怯战，佐藤旅团长、川上大佐等人皆身先士卒，力战殉国！
将士们亦奋勇杀敌，给予了敌人重大杀伤！然而，敌人利用夜色掩护，以绝对优势的、前所未见的重炮火力发动偷袭，我军人困马乏，仓促应战，最终……最终寡不敌众，力战而亡……”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佐佐木，继续说道：“当前，敌人在远程火力上已经对我军形成了压倒性优势。仅凭我第24师团现有炮兵，恐难以抗衡。
为后续扫荡作战计，为阵亡将士复仇计，卑职建议，在向方面军汇报战况的同时，恳请方面军立刻调派重炮部队增援！至少需要一个旅团的150毫米重榴弹炮，才能抵消敌人的炮火优势，确保我军下一步行动的安全！”
这番话，既点明了失败的“客观原因”（敌人火力变态），褒扬了己方的“英勇”（力战而亡），又提出了看似合理的“解决方案”（请求重炮支援），巧妙地将指挥失利、救援不及时的责任模糊化，转嫁到了敌人“超常规”的装备上。
佐佐木到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浑浊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光亮。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虚弱：“就……就按你说的……上报吧……请求重炮旅团……增援……”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司令官松岩义雄中将和参谋长筱冢义男中将，几乎是一夜未眠。当他们收到佐佐木发来的、详细描述了“数百巨型弹坑”和“七千将士玉碎”的加急电文后，司令部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松岩义雄拿着电文的手在微微颤抖，他那张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暴怒以及一丝……与佐佐木相似的，深藏于眼底的恐惧。
七千关东军精锐啊！这几乎是第一军在山西地区一次战役中从未有过的惨重损失！而且是在一夜之间！
“八嘎……八嘎牙路！！” 松岩义雄猛地将电文摔在桌上，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起来，“李云龙！李云龙！又是这个李云龙！他难道是魔鬼吗？！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重炮？！谁能告诉我？！”
筱冢义男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对李云龙的恨意，比松岩义雄只多不少。
正是这个屡次让他吃瘪的对手，让他从司令官的位置上跌落。此刻，他看着电文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描述，心中的杀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阴鸷而坚定的语气说道：“司令官阁下，请息怒！现在不是追究武器来源的时候！
事实已经证明，八路军，尤其是李云龙部，已成心腹大患，其战斗力、装备水平和战术狡诈程度，都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必须趁此次五路大军扫荡之机，将其彻底剿灭，永绝后患！”
他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手指用力地点在太岳军区的位置：“我建议：
第一，立刻电令南线之第36、37、41师团，暂时放缓对中条山溃退之国军残部的清剿，集中力量，加速向北压迫！
务必以最快速度，肃清太岳南区之八路军386旅等部，与北线我军形成南北对进、铁壁合围之势，将李云龙部主力压缩在狭小区域内，使其无法再度流窜！”
第二，命令航空兵部队，从即日起，派出侦察机对太岳山核心区域进行不间断、地毯式侦察！我不相信八路军如此众多的重炮和人员物资能够完全隐匿行踪！
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立刻呼叫轰炸机群进行饱和式轰炸！务必摧毁其炮兵和后勤基地！”
第三，立刻向华北方面军申请，调派野战重炮第一旅团（拥有48门150毫米及105毫米重炮）火速增援我北线战场！
同时，整合北线现有所有炮兵力量，包括第24师团所属、各独立混成旅团所属之75毫米以上山炮、野炮、榴弹炮，集中使用，形成绝对炮火优势，抵消并压制李云龙部的远程打击能力！”
第四，鉴于第24师团损失惨重，士气受挫，命令北线东路之独立混成第3旅团，抽调一部兵力，向西移动，填补第24师团侧翼可能出现的真空地带，并随时准备策应。
命令佐佐木师团长，在汇合独立混成第2旅团主力及第3旅团一部后，暂缓前进，等待重炮旅团抵达！各部之间必须紧密衔接，绝不能再给李云龙任何可乘之机！夜间必须加倍警戒，严防偷袭！”
筱冢义男眼中寒光闪烁，最后补充道，语气如同冰碴：“给佐佐木发报，明确告诉他，方面军和司令部已给予他最大支持！若再出现类似昨晚之惨败，致使皇军蒙受巨大损失……他就自己准备好剖腹用的短刀，向天皇陛下谢罪吧！”
松岩义雄听着筱冢义男这一系列狠辣而周密的部署，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冷酷所取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参谋长的全部建议。
“就按你说的办！立刻下达命令！” 松岩义雄的声音冰冷，“告诉所有部队，此次扫荡，关系帝国圣战之全局，关系第一军之荣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李云龙和他的新一旅，从太岳山里给我挖出来，碾成齑粉！”
一道道带着肃杀之气的命令，从太原第一军司令部发出，飞向四面八方。日军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在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起了更加疯狂和残忍的报复欲望。
一场规模更大、更加残酷的暴风骤雨，正在太岳山的上空，加速汇聚。而刚刚取得一场辉煌胜利的新一旅，即将面临建军以来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