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们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透明的,一颗巨大、仍在微微搏动的、布满了黑色血丝的心脏虚影,出现在他们每个人下方。那是他们的“良心”!而在他们头顶,那根洁白的、代表真理与正义的玛特羽毛的虚影,也悬浮在天平的另一端。
阿努比斯,这位古老的审判者,正在直接称量他们灵魂的重量!
“不……我的蛊……阿妈……”阿青泪流满面,蜷缩在地,她看到自己为了炼制最强的蛊虫,曾任由毒物反噬了抚养她长大的巫婆。
阿苍面目扭曲,他盗墓生涯中那些本已淡忘的、因他间接或直接死去的亡魂,此刻清晰地浮现,拉扯着他的意识。
特工们则看到了任务中不可避免的误伤,看到了在国家利益与个人道德之间的艰难抉择所带来的内心煎熬。
他们的“心脏”在虚幻的天平上,无一例外地,沉重地向下坠去,远远超过了羽毛的重量。代表着他们无法洗清的罪孽与生命的沉重。
“灵魂沾染尘埃,罪孽过于羽毛。迷失于生之欲望,不得接近永恒之奥秘。”阿努比斯的意识冰冷而公正,不容置疑。
笼罩四人的金光骤然收缩,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们狠狠攥住!下一秒,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直接从这诡异的审判空间中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大殿,或者说这片意识空间中,只剩下老九,以及那尊顶天立地的胡狼神只。
老九眼睁睁看着队友消失,目眦欲裂,但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股更强大的金色光芒锁定了他。
“现在,轮到汝了,身负‘天鬼’烙印的凡人。”
阿努比斯的金色眼眸,如同两轮冰冷的太阳,聚焦在老九身上。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灵魂审视,轰然降临!
老九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拉扯、摊开。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年轻时拜入鬼众道门下,在严苛到近乎残忍的训练中挣扎求生……
第一次执行任务,面对被邪祟附身的无辜村民,被迫挥下屠刀时的颤抖与噩梦……
与同门师兄弟并肩作战,却又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对抗“外界”的阴影中惨烈牺牲,化为黄土……
在阴暗的角落里,与各方势力周旋,手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并非全然邪恶的鲜血……
接过“天鬼”之位时,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隐藏在心底的、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
还有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在漫长守护生涯中偶尔浮现的倦怠、面对不可名状恐怖时深埋的恐惧……
这一切,如同最清晰的画卷,暴露在阿努比斯的凝视之下。一杆更加凝实、更加巨大的黄金天平虚影,出现在老九的头顶与脚下。他那颗布满了岁月痕迹与内心挣扎的“心脏”虚影,沉重地落在托盘上,瞬间将另一端那根看似轻若无物的玛特羽毛,压得高高翘起!
罪孽,深重。灵魂,沾满泥泞。
阿努比斯那燃烧的金眸,毫无波澜,仿佛早已预见。权杖微微抬起,审判即将落下。
就在这时,老九猛地抬起头,他没有试图去辩解,没有去祈求饶恕。他的脸上,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灵魂被撕裂的感触而扭曲,但他的眼神,却如同历经千万次锻打的精钢,在绝望的深渊中,迸发出不屈的光芒。
他对着那尊至高无上的审判之神,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咆哮:“衡量吧!尽管衡量!”
“我这一生,杀过该杀之人,也伤过无辜之魂!我双手沾满血污,内心藏匿阴暗,从未敢自称清白!”
“但!”
他死死盯着阿努比斯那燃烧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掷地有声的誓言:“我所行之事,非为私欲!我所承之重,非为权柄!我所护之物,乃这红尘俗世,乃那万家灯火!”
“鬼众道,自炎黄始,立于黑暗,守望光明!纵使身堕无间,魂飞魄散,此志!不渝!”
“我的罪,我担着!我的债,我记着!但要我因这罪与债而放弃守护之责,绝无可能!”
“若这心脏因承载了太多的战斗与牺牲而变得沉重,若这灵魂因浸染了无尽的黑暗而不再纯净……”
“那就让它沉重!让它污浊!”
“只要这世间尚有一缕人烟,只要黎明还能刺破黑暗,我老九,甘愿永世背负这罪孽,做那堵挡在毁灭之前的、最肮脏、最坚硬的顽石!”
这并非辩解,而是宣言。是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最终确认,是对命运最桀骜不驯的反抗。
就在他吼出最后一句的瞬间……
那杆将他“心脏”压得死死的黄金天平,突然发出了“嗡”的一声轻鸣。另一端,那根原本轻若无物的、代表绝对真理与秩序的玛特羽毛,竟开始散发出淡淡的、与老九身上某种气息共鸣的微光!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老九那颗沉重、布满“污渍”的心脏虚影,并未变得轻盈,但在那沉甸甸的重量之中,竟然开始渗透出一点点极其微小的、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点!那是……在无尽黑暗的征途中,始终未曾泯灭的守护意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决心,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微弱却坚韧的……神性?
不……不是神性。那更像是一种超越了个人善恶、与人类整体命运紧密相连的……信念之重!
天平,开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着平衡点移动!
虽然最终,那颗心脏依旧比羽毛沉重一丝,未能完全平衡,但那天平不再是一边倒的绝望!
阿努比斯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冰冷的、亘古不变的审判意志中,似乎注入了一丝……讶异,乃至……一丝极其罕见的、类似“赞赏”的情绪。
“有趣。”
那恢弘的意识流再次响起,但其中的冰冷消退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