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崖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首先打破这凝固空气的，并非预想中的雷霆攻击，而是一种声音。一种极细微、极缥缈，仿佛来自遥远水底的……摇橹声。
吱嘎……吱嘎……
声音悠长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穿透了“两仪微尘阵”的迷雾，无视了物理距离的阻隔，直接响在沈锐的耳边，甚至响在他的识海深处。伴随着这摇橹声，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河底淤泥腐朽气息的寒意弥漫开来，小筑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和地板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沈锐左肩的伤疤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灼痛瞬间飙升！脑海中的金光在蚀文的猛烈冲击下剧烈摇曳，那些被压抑的幻象碎片再次翻涌——燃烧的古代楼阁、戴着青铜面具的冷笑、以及无边无际的、翻滚着暗红泡沫的混沌之海！
他闷哼一声，强忍着识海的震荡和身体的灼痛，握紧了“七星定魂令”，清凉的波动勉强护住灵台一点清明。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原本被云雾和夜色笼罩的山崖之外，不知何时，弥漫起浓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迷雾之中，两点幽绿色的光芒缓缓亮起，如同鬼火，正不疾不徐地向着凝碧崖飘来。那吱嘎的摇橹声，正是从那两点鬼火的方向传来。
随着鬼火靠近，迷雾稍微稀薄了一些，显露出其中的景象——那并非实体的小船，而是一艘由灰黑色雾气凝聚而成的、样式古老的乌篷船的虚影！船头挂着一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灯笼，船尾，一个披着厚重蓑衣、戴着宽大斗笠的佝偻身影，正背对着小筑，一下一下，机械地摇动着一条同样由雾气构成的橹。
乌篷船虚影无视地心引力，缓缓驶上了悬崖，漂浮在离地数尺的空中，向着小筑逼近。它所过之处，下方的草木迅速枯萎、腐败，岩石上也留下了湿滑的、带着腥味的粘液痕迹。
“何方妖孽，敢犯青城净地！”
一声清越的叱喝如同惊雷炸响！埋伏在竹林中的龙盾外勤小组率先发动了攻击！数道经过符文强化的特制弹头，拖着淡蓝色的尾焰，如同流星般射向那雾气乌篷船！
然而，足以撕裂钢铁的弹头在触及船体周围那层灰黑色迷雾时，竟如同泥牛入海，速度骤减，然后迅速锈蚀、分解，化作一蓬蓬铁锈簌簌落下，未能伤及船体分毫！
与此同时，玄诚道长布下的“两仪微尘阵”也被彻底激发！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竹林、岩石的位置不断变幻，试图将这诡异的船只困入迷阵之中。
但那摇橹的蓑衣身影，仿佛对周遭的变化毫无所觉，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橹。乌篷船在扭曲的阵法空间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如同游鱼入水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层层空间迷障，速度不减，继续朝着小筑驶来！阵法对其的影响微乎其微！
“物理攻击无效！阵法效果被大幅削弱！”通讯频道中传来外勤小组急促的汇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乌篷船终于停在了小筑窗外，幽绿的灯笼光芒透过窗纸，将屋内映照得一片惨绿。那摇橹的蓑衣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斗笠之下，并非人脸，而是一个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的苍白面具，面具的材质像是某种冰冷的玉石。而在那面具的眉心位置，镶嵌着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带着暗红血丝的——黑色鳞片！
“摆渡人”！或者说，是他的一个化身、一个使者！
那无面使者抬起一只由雾气构成、却凝实如同黑玉的手，指向小筑的房门。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强大无比、带着不容抗拒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小筑！
“轰！”
小筑外围，数层由龙盾技术员提前布置的灵能护盾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随即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层层碎裂！木质的房门在这股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沈锐站在屋内，承受了大部分的精神冲击余波，即便有金光神咒和定魂令护体，也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险些栽倒在地。对方的力量，远超想象！
“不能让它进去！拦住它！”汤宁冰冷的声音在所有人的通讯器中响起。
更多的攻击从四面八方倾泻而至！道门弟子掷出的雷符在空中炸开，化作一道道炽白的电蛇劈向乌篷船；龙盾外勤动用了单兵能量武器，灼热的光束试图蒸发那层诡异的迷雾；甚至远处传来了狙击枪的轰鸣，特制的破魔子弹撕裂空气！
乌篷船在密集的火力中微微晃动，船体的雾气翻涌，似乎黯淡了一丝。那无面使者摇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它再次抬起手，这一次，它眉心那片黑色鳞片骤然亮起幽暗的血光！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终结”与“死寂”之意，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所有飞向它的攻击，无论是雷电、能量光束还是破魔子弹，都在距离船体数米之外诡异地悬停、凝固，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般，悄无声息地崩解、消散！
与此同时，以乌篷船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草木、岩石，乃至两名躲闪不及的龙盾外勤，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与生机，化为了灰白色的、一触即碎的齑粉！仿佛它们的“存在”本身，被强行抹去了一部分！
领域！这是属于“深渊之鳞”力量的某种领域！
“撤退！所有单位立刻撤离领域范围！”汤宁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
然而，那无面使者并未追击，它的目标始终明确。它那没有五官的面具，似乎“看”向了小筑内勉强站立的沈锐。它再次抬手，这一次，直接按向了那布满裂纹的房门！
就在它的手即将触碰到房门的瞬间——
沈锐眼中厉色一闪，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扯开左肩的衣物，将那狰狞灼热的伤疤完全暴露出来！同时，他不再压制体内那沸腾的蚀文之力，反而主动将其引导、释放！
“来吧！”他对着门外的无面使者，发出一声低吼。
轰！
左肩伤疤处，暗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一股与门外使者同源，却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蚀文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沈锐体内爆发出来！他手中的“七星定魂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识海中的金光被压缩到极致！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蚀文之力与门外使者眉心鳞片的力量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两者之间，仿佛建立了一条无形的能量桥梁！
那无面使者按向房门的手，骤然停顿！
它那光滑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注视”的动作，牢牢地“锁定”了沈锐左肩那爆发出同源力量的伤疤。
机会！
沈锐强忍着灵魂仿佛都被撕裂的痛苦，借助这短暂的共鸣与对峙，将全部的精神力，沿着那条无形的能量桥梁，狠狠地撞向了那无面使者！他要知道，这具躯壳背后，那真正的“摆渡人”，到底在哪里！
一幅短暂而模糊的画面，在他意识中炸开——
不再是锦江河底，而是在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水下宫殿？一个穿着古朴黑袍、脸上戴着……完整青铜面具的身影，正端坐在一座由无数黑色鳞片垒砌而成的祭坛之上！祭坛周围，跪伏着数个与门外使者类似的无面身影！而那青铜面具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水层与空间，正与沈锐逆向探查的意识，对个正着！
是他！“摆渡人”的真身！
“找到你了……”沈锐的意识在剧痛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然而，就在他捕捉到对方真身位置的刹那，门外那无面使者似乎受到了本体的直接指令，它眉心鳞片血光大盛，那终结一切的领域力量再次爆发，这一次，不再是范围影响，而是凝聚成一道灰黑色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光束，直接射向沈锐的眉心！
这一击，快得超越思维，蕴含着绝对的毁灭！
沈锐瞳孔猛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