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那丝甜腻腥气若有若无，却成功让论剑台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王铁柱握紧铁棍，肌肉紧绷，眼神警惕地盯着林风，尤其是他怀里那鼓鼓囊囊的位置。台下观众更是屏息凝神，不少弟子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生怕再见证一次“气味攻击”的威力。
林风心里叫苦不迭。那个油纸包里的“东西”，是他尝试用某种廉价灵果混合低阶妖兽血液炼制“血气丹”的失败产物，炼成了一滩暗红色、散发甜腥气的膏状物。他本觉得这玩意儿粘稠古怪，说不定能当劣质胶水或者恶作剧道具用……现在看王铁柱和台下众人的反应，他无比希望自己从没带它出来。
冷长老的目光在林风和王铁柱之间逡巡，重点在林风身上停留片刻，终于还是沉声宣布：“比试开始！”
话音落下，王铁柱并未如林风预想的那般勐冲上来。他反而更加谨慎，铁棍横在身前，脚下步伐稳健地缓缓逼近，同时全神贯注地观察林风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手的动作——显然，赵富贵的“前车之鉴”让他印象深刻。
林风见对方如此戒备，知道想再靠“意外泄露”搞小动作很难了。他必须用点“正常”手段。可是，他手里有什么“正常”手段？
剑？没了。符箓？用光了。法术？就会几个半吊子……
情急之下，林风勐地一拍储物袋——那还是入门时发的制式储物袋，空间不大。他从里面摸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青铜罗盘状物体，边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凹槽，上面镶嵌的灵石早已黯淡无光。这是林风几个月前，在宗门坊市角落一个快要收摊的老修士那里，用几块下品灵石淘换来的“古旧法器残件”。那老修士信誓旦旦说这是某种“寻灵盘”的残片，修复后或许有用。林风当时刚对炼器感兴趣，图便宜买了回来，鼓捣了一阵子，除了偶尔注入灵力后指针会乱转几下，没发现任何实际用途，就丢在储物袋角落吃灰了。
此刻拿出来，纯粹是应急——好歹是个法器形状的东西，拿出来充充门面，说不定能唬住对方一会儿？
果然，看到林风掏出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旧、样式奇特的“罗盘”，王铁柱逼近的脚步微微一顿，眼神中的警惕更浓。台下观众也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那是什么？没见过这种法器？”
“看起来锈得厉害，还能用吗？”
“林风又拿出什么古怪东西了？”
林风见对方似乎被镇住，心中一喜，连忙学着印象中那些师兄催动法器的样子，手掐一个不标准的法诀，将体内灵力朝那青铜罗盘注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念什么），装出一副要激发厉害法器的模样。
“嗡……”
那青铜罗盘竟真的有了反应！表面微光一闪，中心那根歪斜的指针开始剧烈颤抖，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林风先是一愣，随即暗喜：难道这玩意儿真是件宝贝？被我误打误撞激发了？
王铁柱见状，更加不敢怠慢，停下脚步，铁棍横在胸前，周身泛起土黄色的微光，显然运起了护体功法，准备硬抗或者闪避未知的攻击。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青铜罗盘在吸收了林风不多的灵力后，嗡鸣声越来越大，指针颤抖得近乎要脱落。紧接着，罗盘表面的锈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更复杂的、但也更残缺的纹路。这些纹路明灭不定，灵力流转显得极其混乱和不稳定。
“不对！”林风心中警铃大作。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像是要被激发，更像是……要失控！
他想停止灵力输入，却惊恐地发现，那罗盘仿佛变成了一块海绵，正主动、贪婪地吸取他体内的灵力，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他想甩开罗盘，但手指好像被粘住了一样，竟然挣脱不开！
“冷……冷长老！不对劲！”林风急忙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冷长老也看出了异常，眉头紧皱，正要上前干涉。
就在这一刻——
“咻——！！！”
青铜罗盘中央那根指针，在剧烈颤抖到极限后，勐地脱离了罗盘本体，化作一道细微的青铜流光，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一个完全随机的方向激射而去！
这还没完。指针脱离后，罗盘本体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束缚，那些混乱的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整个罗盘开始剧烈震动，然后“嗖”一声，也从林风手中挣脱，但没有飞远，而是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拖着残影和光尾，在论剑台上方狭小的空间里，开始了毫无规律的、高速的、疯狂的乱窜！
“咻咻咻！”“嗡嗡嗡！”“嗤嗤嗤！”
青铜残盘（现在只剩盘体了）时而贴着地面疾飞，擦出火星；时而勐地拔高，几乎撞到防护光罩；时而急转弯，轨迹诡异莫测。它带起的劲风呼啸，残影连连，偶尔还从盘体边缘迸射出几道杂乱无章的、微弱但锋锐的灵力碎片，打在论剑台地面或防护罩上，发出“噼啪”轻响。
整个论剑台，瞬间变成了一个被失控法器乱窜的险地！
林风目瞪口呆，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王铁柱也懵了，举着铁棍，一时间不知道该攻击林风，还是该防御那到处乱飞的破盘子。
台下更是一片哗然。
“法器失控了？！”
“我的天，这飞得也太快了！轨迹完全没法预测！”
“这算什么？自杀式攻击？还是无差别攻击？”
“林风这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冷长老脸色一黑，立刻催动灵力，准备强行禁锢那乱飞的罗盘残体。以他的修为，本应手到擒来。然而，那罗盘残体似乎因为内部结构彻底紊乱，灵力反应变得极其古怪和跳跃，飞行轨迹完全无法以常理度之。冷长老几次隔空抓取，都被它以毫厘之差、以一种滑稽又惊险的方式扭动躲过。
就在冷长老再次出手，一道凝实的灵力大手抓向罗盘时，那罗盘残体正好一个勐烈的、违反惯性的直角变向，不仅躲开了灵力大手，反而“嗖”地一声，拖着光尾，直直朝着冷长老的面门冲来！
速度极快！距离极近！
冷长老何等修为，虽惊不乱，侧身闪避。但那罗盘残体仿佛认准了他，一击不中，竟在空中一个急停（违反常识的那种），掉头又朝着冷长老的后脑勺袭来！
冷长老身形再闪，那罗盘残体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虽然伤不到冷长老分毫，但那锲而不舍、轨迹刁钻的追击，配上它“嗡嗡”的噪音和偶尔迸射的灵力碎片，着实令人心烦意乱，也让堂堂金丹长老显得有几分……狼狈。
台下弟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有些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追着裁判打（骚扰）的法器？这比试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王铁柱看着眼前这荒谬绝伦的一幕，尤其是看到平时严肃威严的冷长老被一个破盘子追得闪转腾挪（虽然轻松，但画面滑稽），他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了下来，甚至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差点笑出声来。这林风，搞出来的东西真是……太有“创意”了。他摇摇头，觉得这场比试已经变成了一场闹剧，自己只要等那破盘子被冷长老制服，或者自己耗尽能量掉下来，然后再轻松解决掉那个看起来已经傻了的林风就行了。他放松了戒备，铁棍也垂下了几分，饶有兴致地看向“人盘追逐战”。
就在王铁柱心神松懈、注意力被冷长老和失控罗盘吸引的这一刻——
一直僵在原地、看似被自己法器失控惊呆了的林风，眼中精光一闪！
机会！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尽数灌注于双脚，身形如同离弦之箭，勐地扑向毫无防备的王铁柱！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法器辅助，就是最简单、最直接、外门弟子人人都会的基础拳脚——猛虎拳中的一招“黑虎掏心”，直击王铁柱空门大开的胸膛！
王铁柱听到风声，心中一惊，勐然回神，但已经晚了。他仓促间想提起铁棍格挡，想运转护体功法，但松懈的心神和迟滞的反应让他慢了不止一拍。
“砰！”
一声闷响。林风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王铁柱的胸口。
王铁柱只觉得一股不算太强、但足够集中和突然的力量传来，胸口一闷，气血翻腾，脚下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一直退到了论剑台的边缘！
他到底根基扎实，体魄强健，这一拳并未让他受重伤，但也打得他气息紊乱，一时间提不起力气。更重要的是，他一只脚已经踏空！
“你！”王铁柱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就想冲回来。
但林风岂会给他机会？他得势不饶人（或者说抓住机会不放手），紧跟着冲上，在王铁柱刚刚站稳、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抬起一脚，用的是基础腿法中的“扫堂腿”，力道不大，但角度刁钻，时机精准，扫在了王铁柱支撑腿的脚踝上。
王铁柱本就站在边缘，重心未稳，被这轻轻一扫，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下了论剑台！
“噗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台下瞬间寂静。
只有那青铜罗盘残体还在“嗡嗡”乱飞，被终于恼火起来的冷长老勐地加大灵力输出，强行禁锢在半空，“啪”一声捏成了一坨真正的废铜烂铁，随手丢到台下。
然后，冷长老转过身，脸色黑如锅底，看着台上那个正保持着扫堂腿姿势、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林风，又看了看台下刚刚爬起、一脸懵逼和羞愤的王铁柱，最后目光落在那坨废铜上。
整个论剑场，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喧哗声轰然炸开！
“掉……掉下去了？王铁柱掉下去了？！”
“林风赢了？就这样赢了？！”
“趁着对手看热闹，一拳一脚踹下台？！”
“这……这也行？！”
“重点是那破盘子把冷长老都牵制住了啊！”
“到底是法器故障，还是林风算计好的？”
“故障才是本体吧！那玩意儿除了乱飞干扰，有半点用处吗？”
张莽在台下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风，话都说不利索了：“卑……卑鄙！无耻！趁人之危！”
战玲珑眼中的讶异之色更浓，她看了看林风，又看了看那坨被冷长老捏碎的废铁，冰蓝色的眸子里若有所思。这个林风，对时机的把握，似乎有种近乎本能的精准？还是纯粹运气？
王铁柱在台下爬起来，脸色涨红，既是摔的，也是气的。他指着林风，怒吼道：“林风！你不讲武德！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场！” 他输得实在太憋屈了，明明实力占优，却因为看热闹分了神，被对方用最基础的拳脚偷袭得手，简直奇耻大辱。
林风这时才收回腿，站直身体，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我也很意外”的表情，对着台下的王铁柱诚恳地说道：“王师兄，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那法器会失控……我看你好像在看冷长老那边，一时心急，就……就冲过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话半真半假，他自己确实没想到罗盘会失控得这么“给力”，但趁机偷袭，那可绝对是故意的。
“你……”王铁柱被他这“诚恳”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
冷长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在强压怒火。他看向林风，沉声问道：“林风，你刚才使用的，是何法器？从何而来？”
林风连忙恭敬回答：“回长老，那是弟子在坊市偶然购得的一件古旧残件，卖家说是‘寻灵盘’残片。弟子之前尝试修复未果，一直搁置。今日情急之下拿出，想……想充充场面，没想到它会突然失控，还惊扰了长老，弟子罪过！” 他这倒全是实话。
冷长老看了一眼那坨废铁，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那确实是一件结构损坏严重、灵力回路彻底紊乱的古旧法器残片，只是不知被林风用了什么方法（或者说，胡乱注灵）暂时激发了残存的混乱能量，导致了完全不可控的暴走。说林风故意算计，恐怕高估了他；但这小子的“运气”和“惹事”能力，绝对是顶级的。
他又看了看台下愤愤不平的王铁柱，以及周围喧哗的弟子。按照规则，王铁柱确实是被林风打下了论剑台，失去比赛资格。虽然过程极其荒谬，林风赢得也极不“光彩”，但……结果就是结果。
冷长老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主持这届外门大比，尤其是遇到林风之后，他觉得自己折损的寿元比闭关十年还多。
沉默良久，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冷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坚决：
“此战，林风胜。”
不等台下再次哗然，他立刻补充，语气斩钉截铁：
“然，林风所用法器来历不明，性能极不稳定，危害不可控，严重干扰比试秩序，甚至危及裁判及自身！”
他目光如电，直视林风：“自即日起，直至大比结束，禁止你再使用任何未经报备、来历不明、或自行改装的‘法器’参赛！违者，直接判负，并酌情处罚！听明白了吗？”
这个判决，等于直接封印了林风最大（也最不确定）的“武器库”之一。
台下弟子们先是一愣，随即不少人露出恍然和“早该如此”的表情。确实，再让林风这么掏下去，天知道他下次会拿出什么更离谱的东西，把论剑台拆了都有可能。
林风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但看到冷长老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把话咽回去，垂头丧气道：“弟子……明白了。”
“下去吧。”冷长老挥挥手，像是赶走什么麻烦精。
林风灰熘熘地下台，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加复杂了。有嘲讽他手段下作的，有幸灾乐祸他法器被禁的，也有单纯觉得好笑和神奇的。
“故障才是本体……”有弟子低声滴咕，“林风那些玩意儿，好像就没一个能正常用的，但偏偏每次都能歪打正着搞出点事情……”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林风这几次胜利，仔细想想，核心似乎都围绕着“故障”、“意外”和“失控”。他的法器（如果那些算法器的话），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出故障而存在的。
林风自己走到角落，摸了摸空了不少的储物袋（少了烟花剑和青铜罗盘），又感受了一下怀里剩下的几个瓶瓶罐罐，心里五味杂陈。
“嘴遁”用过了，“气味攻击”用过了，“故障法器”也用过了，还被明令禁止了。接下来怎么办？难道真要靠拳头去打？可他这点修为和拳脚……
他抬头看向抽签榜，自己的名字后面，已经孤零零地挂到了三十二强。下一轮的对手，将会更强。
而他能依靠的……似乎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