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战决赛那荒诞至极的结局,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外门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雷动那落寞离去的背影,林风手中空空如也的“慎用”瓷瓶,以及那场带着酸甜铁锈味的“滑稽雷雨”,成了此后数日外门弟子间津津乐道、却又心情复杂的话题。
“整活战神”林风的名号彻底打响,以一种极具争议却又无可辩驳的方式,登顶团队战冠军。支持者视其为打破常规、创造奇迹的偶像(虽然这奇迹的方式有点歪),反对者则更加坚定地认为他是玷污了纯粹修行的异类。裁判组连夜修订增补规则的工作量又增加了一倍——关于“可能导致术法结构畸变、性质转化之不明物质”的禁令条目,写得几位长老头发都白了几根。
然而,外门大比并未结束。团队战之后,便是最终的个人排名战——所有进入六十四强的弟子,无论之前表现如何,都将参与一场规模宏大的终极混战!这场混战将在宗门专门开辟的“小千山”秘境碎片中进行,那里地形复杂,环境多变,不仅是实力的最终较量,更是对生存、侦查、战术、耐力等综合能力的终极考验。
规则很简单:所有弟子被随机投入秘境不同区域,最后留在场中的十人,根据淘汰顺序和综合表现,决出本届外门大比最终的个人前十排名。过程中允许结盟,允许使用任何非致命性手段(裁判组连夜修订的规则手册已经厚得像砖头),直到一方主动认输、失去战斗力或被判定出局为止。
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是天才们展现绝对实力的舞台,也是黑马最后的机会。战玲珑、张莽、李寒锋、周通、石磊(虽然眼睛还有点红)、陈锐,以及……林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强者和“怪胎”,都将同台竞技。
抽签决定初始区域的前夜,林风在自己的小屋里,对着桌上寥寥无几的“存货”发愁。团队战决赛,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非常规武器”。怀里现在只剩下:几颗味道不确定的“怪味豆”,一小包疑似有轻微致痒效果的“痒痒粉”(也是失败品),以及……一小罐他前两天刚刚鼓捣出来的、灰扑扑的粘稠浆糊状物体。
这罐东西,是他看到墙角潮湿处长出的青苔,突发奇想,混合了一些矿物粉末、某种胶质草汁以及一点点残留的、性质不明的炼丹废渣,试图炼制一种能“融入环境”的涂料。想法很简单:既然打不过,能不能藏起来?结果炼出来的就是这罐闻起来有点土腥味、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浆糊。他试过涂在石头上,晾干后颜色和质感确实和普通石头很像,但具体效果如何,还没机会验证。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林风叹了口气,将小罐子郑重收好。面对即将到来的、汇聚了外门几乎所有顶尖战力的终极混战,他这点东西,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唯一的指望,就是这罐“隐形涂料”能有点用,让他能苟得久一点,名次好看一点。
次日,天刚蒙蒙亮,“小千山”秘境入口处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六十四名获得最终混战资格的弟子肃立,气氛凝重而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天才们彼此对视,眼神交锋,战意凌霄。张莽目光阴沉地扫过人群中的林风,拳头紧握。李寒锋抱着剑,眼神比以往更加冷峻专注。周通把玩着手中的细刀,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石磊沉默如山,但身上的气息更加厚重。战玲珑一袭白衣,独立一处,清冷如雪,仿佛周围的紧张气氛都与她无关。
林风缩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努力降低存在感,但依旧能感受到不少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好奇、审视、忌惮、不屑……混杂难言。
负责主持最终混战的,是一位平时深居简出的金丹后期长老,道号“玄镜”。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目光平静深邃,仿佛能映照一切。他没有多言,只是简单地宣布了规则和注意事项,尤其强调了新修订的各项禁令(说这部分时,似乎有意无意地瞥了林风一眼),然后便开启了秘境入口。
一道巨大的、如水波般荡漾的光门出现在广场中央。
“入秘境者,各凭本事,争锋问道!”玄镜长老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切记,同门较技,点到为止,不得故意致人伤残,更不可伤及性命。违者,严惩不贷!”
“入场!”
六十四道身影,化作道道流光,依次投入那光门之中,消失不见。
林风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柔和但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拉扯,短暂的失重感后,双脚落在了实地上。
他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谷地带,天空是一种不真实的澹青色,远处山峦起伏,植被稀疏,到处是风化的巨大岩石和干燥的沟壑。空气中灵气浓度比外界稍高,但带着一种秘境特有的、微微的压迫感。
附近没有其他人。随机传送将他丢在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林风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迅速找了一块背风、视野相对开阔的巨石凹陷处躲了起来。他先是仔细感知周围,确认暂时安全后,立刻掏出了那罐“隐形涂料”。
灰色的浆糊在罐子里静静躺着,散发着土腥和淡淡草汁的味道。林风用手指蘸了一点,抹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浆糊很快渗入石头表面,颜色迅速变得与石头本身近乎一致,干燥后更是几乎看不出差别,触感也变得粗糙。
“好像……有点用?”林风心中微喜。他不再犹豫,开始将浆糊涂抹在自己衣服、脸、手臂等裸露的皮肤上。很快,他就变成了一个灰扑扑的、仿佛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的“石头人”。只要他不乱动,在远处看来,确实就像一块不起眼的岩石。
他小心地收起罐子,蜷缩在巨石凹陷的阴影里,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压制到最低,如同冬眠的动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秘境中并不平静。
远处,不时传来爆炸声、剑气破空声、法术轰鸣声,以及偶尔的怒喝和惊呼。显然,战斗已经陆续爆发。天才们都在迅速移动、搜寻对手、或结盟、或设伏,激烈的碰撞在秘境各处上演。
林风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或者说,最怂的伏地魔),一动不动,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远处传来的各种声响,在脑海中大致勾勒着战场的局势。
他听到了张莽那标志性的、带着火气的怒吼,似乎与什么人发生了激战。听到了周通细刀划破空气的尖啸,以及对手的闷哼。听到了石磊那沉稳厚重的脚步声和拳风,显然也有人找上了这块硬骨头。更远处,似乎有冰寒气息爆发,应该是战玲珑出手了,那气息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让他皮肤感到一阵寒意。
战斗此起彼伏,异常激烈。不断有代表弟子出局的灵光从秘境各处升起,被传送出去。留在场中的人数在迅速减少。
林风所在的这片山谷,也并非一直太平。先后有两三拨人从附近经过,其中一拨甚至就在他藏身的巨石不远处短暂交手,剑气刀光险些扫到他。幸亏他伪装得好,又完全收敛了气息,那几人激战正酣,竟谁也没注意到旁边这块“石头”有什么异常。
林风看得心惊肉跳,同时也暗自庆幸。这“隐形涂料”虽然不能真的隐形,但在这种复杂地形下的伪装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他就像一块真正的顽石,默默见证着这场外门天才们的巅峰混战。看着他们为了排名、为了荣誉、为了证明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激烈搏杀。有人战术精妙,以弱胜强;有人实力碾压,一路横扫;也有人结盟后又背叛,上演着人心鬼蜮。
林风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台上那些奋力拼杀、光芒四射的天才们,是这场大比的主角。而他,这个躲在角落、靠涂料伪装的小透明,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地(虽然有点怂)观察着一切。
混乱,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危险,是淘汰。
但对他林风来说……混乱,似乎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成了他能够“苟”下去的阶梯。
只要没人发现他,他就能一直“存在”在场中。哪怕最后只剩十个人,他也能混个前十?虽然这种方式,恐怕会招致更大的非议……
就在林风胡思乱想之际,他藏身的这片山谷,突然迎来了两位重量级的“客人”。
一股灼热爆裂的火焰气息,和一道锋锐冰冷的剑气,几乎同时从山谷两端出现,并且迅速朝着中心区域逼近!
是张莽!还有……李寒锋!
这两个人,竟然在这里遭遇了!
张莽一身赤红法袍,手持烈焰刀,周身火光熊熊,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战意和一丝戾气。李寒锋则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剑客服,背负长剑,眼神冷冽如冰,气息纯粹而凌厉。
两人显然都经过了一番战斗,气息略有波动,但战意正酣。
“李寒锋!”张莽停下脚步,烈焰刀指向对方,声音带着火气,“正好!早就想领教一下你的‘冷月剑’了!省得我再去找!”
李寒锋缓缓抽出背后的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流转。他语气平静:“张莽,你的火,太燥。”
“少废话!看刀!”张莽怒吼一声,勐地前冲,烈焰刀挥出一道炽烈的火浪,席卷向李寒锋!刀未至,灼热的气浪已让远处的林风都感到皮肤发烫。
李寒锋眼神一凝,长剑轻颤,发出一声清越剑鸣,不闪不避,一道凝练如丝的冰寒剑气逆着火浪直刺而出!
“轰!”
冰火相交,爆发出剧烈的能量冲击,气浪翻滚,将山谷中的碎石尘土卷起老高!
两位筑基中期、且都战力不俗的天才,在这偏僻山谷中,展开了激烈的对决!火焰与寒冰碰撞,刀光与剑气交织,轰鸣声不绝于耳,战斗的余波不断冲击着四周的岩壁。
林风躲在凹陷处,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碎石尘土扑簌簌落在他身上,他连忙将身体缩得更紧,心中叫苦不迭。这两位大爷,怎么偏偏选在这里打?万一被波及到,或者伪装被看破……
他紧张地注视着场中激战。张莽的刀法霸道狂勐,火焰炽烈,仿佛要焚尽一切。李寒锋的剑法则精妙凌厉,寒气逼人,专攻破绽,以巧破力。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双方都消耗不小,身上也各自添了些伤口。张莽的狂攻稍缓,李寒锋的剑气也不如最初那般凝练。
就在两人又一次硬拼一记,各自后退数步,气息微乱,准备酝酿下一轮攻势的间隙——
异变陡生!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块巨石的阴影中窜出!速度奇快无比,手中一对乌黑的匕首,带着森寒的杀意,分别刺向张莽和李寒锋的后心!
是周通!“快刀”周通,他竟然一直潜伏在侧,等待两人两败俱伤的时刻,发动致命偷袭!
张莽和李寒锋同时警醒,汗毛倒竖!但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又是背对偷袭,想要完全避开已不可能!
两人不愧是天骄,危急关头展现出惊人的应变能力。张莽怒吼一声,不顾体内灵力紊乱,强行扭身,烈焰刀反手向后横扫,试图逼退袭来的匕首。李寒锋则长剑回撤,剑嵴贴背,同时脚下步法急变,向侧方滑开。
“嗤!”“铛!”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李寒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但左肩仍被匕首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衣衫。张莽的烈焰刀与周通的一把匕首碰撞,火星四溅,但另一把匕首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防御的空隙,在他肋下留下一道血痕!
周通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形如同泥鳅般向后急退,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冷笑:“两位师兄,得罪了。这前十的席位,周某就笑纳了!”
张莽和李寒锋又惊又怒,伤势虽不致命,但无疑大大影响了他们的战力,尤其是在这混战之中。周通显然打算趁此机会,一举重创甚至淘汰两人!
就在周通身形再动,准备扩大战果时——
“噗!”
一块拳头大小、灰扑扑的“石头”,从旁边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勐地飞出,又快又准,正砸在刚刚站稳、注意力全在张李二人身上的周通后脑勺上!
周通猝不及防,被砸得“哎哟”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前冲的势头顿时一滞,差点摔倒。
张莽和李寒锋也是一愣,下意识地朝着“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块他们之前完全没在意的、与周围岩石浑然一体的“石头”,竟然……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灰扑扑的表面簌簌掉下些粉尘,露出一张同样灰扑扑的、带着点尴尬和心虚笑容的脸。
林风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目瞪口呆的三人,干笑了一声:
“那个……三位师兄,打累了吧?”
“要不要……先歇会儿?”
“我这儿有点自制的……怪味豆,提神醒脑,效果……随机?”
山谷中,死一般的寂静。
张莽、李寒锋、周通,三位外门顶尖的天才,看着这个如同石头成精般冒出来的、灰头土脸的家伙,脸上的表情精彩得无以复加。
震惊、错愕、荒谬、警惕、还有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林风心里也在打鼓。他本来藏得好好的,眼看周通要偷袭得逞,张莽和李寒锋危险,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觉得这两人被淘汰了,后面自己更没机会?又或许是单纯觉得周通这偷袭太阴险?总之,鬼使神差地,他就捡了块石头扔了出去……
现在好了,伪装暴露,还一次性吸引了三位天才的仇恨……
他看着对面三人那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又摸向了怀里。
“林——风——!”
张莽的怒吼,如同火山爆发,响彻了整个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