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陈泽斌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眼神涣散,瞳孔深处还残留着那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焰和灼热的死亡气息。
“火……火!”
“烧起来了!!”
他无意识地嘶哑低语,双手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脸、身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拥有实体。
“我……我这是死了吗?”
“这里是地狱?”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冰冷的医疗设备,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那绝望的火焰仿佛还在他视网膜上燃烧。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在这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泽斌如同惊弓之鸟,浑身猛地一颤,惊恐万状地缩向床头,眼睛死死盯住房门。
仿佛那外面站着索命的恶鬼。
“谁……谁?!”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门外没有回应,只是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内外。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陈泽斌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是江浩!
江浩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步伐从容地走到病床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陈泽斌。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缓缓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寻常问候:
“陈董,感觉怎么样啊?”
这简单的几个字,听在陈泽斌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浩,大脑一片混乱。
是江浩救了他?
这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吗?
可如果不是江浩,那他现在应该已经和那辆车一起化为焦炭了!
巨大的恐惧、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对眼前局面的彻底不解,让陈泽斌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江浩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反应,自顾自地拖过床边的椅子,优雅地坐下,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看陈董这反应,应该是想起昨晚的‘意外’了?”
江浩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啧啧,那场面,真是够危险的。”
“要不是我们刚好路过,陈董你现在……”
“恐怕已经和那个司机一样,烧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司……司机……”陈泽斌猛地抓住这个关键词,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
那个冷漠的眼神,那桶汽油,那簇致命的火苗!
是孙秘书!
是孙国栋要杀他灭口!
而江浩……江浩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陈泽斌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死死盯住江浩,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为……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浩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让陈泽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为什么?”
江浩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陈泽斌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陈泽斌,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真的想不明白吗?”
“孙国栋觉得你死了比活着干净,一了百了。”
“但我觉得……”江浩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他的灵魂。
“你活着,对我更有用。”
“毕竟,你可是孙大秘书身边,一条知道最多内幕的……忠犬啊。”
陈泽斌浑身剧震,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从一个猎杀目标,变成了双方博弈的棋子。
而现在,他的命攥在了江浩手里,价值就在于他脑子里那些关于孙秘书的秘密!
前有狼,后有虎。不,他现在已经落入了虎口,而这只老虎,暂时还不想吃他。
只想利用他去对付另一只更隐蔽的豺狼。
巨大的屈辱、恐惧和一丝扭曲的求生欲,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他看着江浩那掌控一切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现在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个“价值”的体现。
江浩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
“好好休息,陈董。”江浩的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你的‘死讯’现在应该已经传遍青城了。”
“在这里,你很安全。”
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等你养好精神,我们……”
“还有很多话要聊。”
说完,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陈泽斌一个人僵在病床上。
望着紧闭的房门,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他活下来了,但从这一刻起,他也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青城商会董事陈泽斌了。
他成了一个囚徒,一个证据,一个……
连生死都无法自己决定的傀儡。
他僵硬地坐在床上,许久,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颓然瘫软下去。
“呵呵……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苦涩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他有得选吗?
孙国栋,他为之效力多年、视为最后靠山的孙秘书。
毫不犹豫地将他当作弃子,要将他烧成灰烬,让他死无对证。
江浩和沈二河,他的死对头,虽然暂时救了他,但那眼神、那话语里的冰冷,明确无误地告诉他……
不合作,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能把他从火海里捞出来,就能再把他扔回去。
三方势力,两条绝路。
想活命?
摆在他面前的,从来都只有一条路,一条看似可行,实则步步荆棘,与虎谋皮的险路……
和江浩合作。
除了这条路,他还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吗?
没有。
他就像砧板上的鱼,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被哪把刀剁下去。
而与江浩合作,至少暂时……
这把刀还不会立刻落下。
巨大的疲惫和认清现实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这些年与孙秘书往来的种种,那些隐秘的交易,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些曾经是他权力的基石。
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保命符,也成了将他拖入更深渊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