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愣住了。
他设想过姬无命的无数种反应。
质疑、不信、甚至是嘲讽。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平淡，却又蕴含着滔天信息量的话。
“你也在查？”
林渊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摸索了许久的猎人，却在亮起火把的瞬间，发现身旁早已站着另一个沉默的同类。
姬无命看着林渊，那双锐利如剑的眸子里，第一次褪去了纯粹的战意与孤傲，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是认可。
也是一种找到同类的释然。
“我的家族，和神佑会是几百年的死敌。”
姬无命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万年玄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历史感。
“他们手上，沾满了我们姬家人的血。”
“每一代姬家的子弟，从握剑的那一天起，就被告知，斩尽神佑会的妖邪，是我们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他的手，无意识地握住了横放在膝上的长剑。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而是一种本能。
一种历经了数百年血与火的洗礼，早已融入血脉的战斗本能。
整个修炼室的温度，仿佛都随着他这番话，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林渊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终于明白，姬无命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凌厉剑意，从何而来。
那是在与一个庞大、诡异、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邪恶组织的血战中，一代代磨砺出来的锋芒！
“所以，我这次进入训练营，除了修行，更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奉家族之命，调查潜伏在这里的神佑会卧底。”
姬无命坦白了一切。
他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林渊却能听出其中的凶险与沉重。
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在夏国守卫最森严的天才集中营里，调查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这份胆魄，这份担当，绝非常人可比。
“苏晓晓的死，我也怀疑过。”
姬无命的眼神变得深邃。
“一个能在禁区历练中活下来的学员，心性与实力都远超常人，怎么可能在最安全的环境里，因为‘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
“这种鬼话，骗不了我。”
“但是，”他话锋一转，眉头微皱，“我的调查方向，主要集中在高层。我以为他们的目标，会是某位教官，甚至是……指挥官。”
“我没想到，他们已经把手，伸到了学员之中。”
姬无命看着林渊，眼神中的认可之色更浓。
“你的出现，为我提供了最关键的基层情报。”
“它就像最后一块拼图，将我手中所有零散的线索，彻底串联了起来，让整件事的链条，变得完整了。”
林渊明白了。
姬无命手握着来自家族的、宏观层面的情报网络，如同在高空俯瞰战场的雄鹰，能看到大势的走向。
而自己，则像一头潜行于密林中的孤狼，通过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撕开了敌人最底层的伪装，看到了最真实的獠牙。
如今，鹰与狼相遇了。
“那个叫李默的学员，就是你说的‘老鼠’？”姬无命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老鼠”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杀意。
林渊点头。
“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很好。”
姬无命缓缓站起身。
他一米八五的身高，本就极具压迫感，此刻站起，更是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
“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
“以及，共同的敌人。”
两人对视。
没有握手，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但一种名为“盟友”的关系，就在这无声的对视中，牢固地建立了起来。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冷静，和同样的、几欲焚天的杀意。
他们都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竞争对手。
他们是战友。
是背负着整个训练营，乃至整个夏国命运的，唯二的执剑人。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踏在刀山火海之上，至关重要。
“既然学员里有卧底，那么教官里，必然有他的接应者。”
林渊率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否则，苏晓晓的死，不可能被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甚至连官方的鉴定报告都能骗过。”
姬无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你猜的没错。”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家族的情报显示，神佑会有一个代号为‘主教’的高层，多年前就已潜伏进夏国军方，级别很高，手段极其隐秘。”
“训练营里的内鬼，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下线。”
姬无命的语气一顿，透露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一个让林渊都感到脊背发凉的消息。
“根据我这几个月的排查，再结合你提供的情报，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个内鬼的级别，非常高。”
“高到……甚至有可能是我们日常接触的……教官之一。”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林渊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教官级别的卧底！
这个事实，让整件事的危险程度和调查难度，呈几何倍数暴增！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李默那种藏在暗处的“老鼠”。
而是一头披着羊皮，手握权柄，甚至可能每天都在指导他们修炼的……恶狼！
这头狼，熟悉他们的一举一动。
熟悉训练营的每一个防御漏洞。
甚至，可能就在此刻，正通过某个隐秘的监控设备，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林渊和姬无命再次对视一眼。
这一次，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风暴，已在酝酿。
而他们，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