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凤凰部落后山禁地，那条终年奔腾不息的千米瀑布，竟在这一瞬出现了断流。
并非源头枯竭，而是被一股自下而上逆流的恐怖拳劲，硬生生轰成了漫天水雾！
水雾之中，一道赤裸上身的身影快如闪电，裹挟着淡金色的气浪，如同一头人形暴龙，对着前方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再来！”
凌风爆喝一声，声音如雷霆炸响。
他体内的半神之力运转到了极致，经脉中发出大江奔涌般的轰鸣。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都在咆哮，将肉身力量、内劲与那一缕刚刚凝聚的神念，完美地熔铸在这一拳之中。
这一拳，没有花哨的招式。
只有纯粹的力与意。
拳锋所过之处，空气被压缩到了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甚至隐隐出现了一丝黑色的真空裂纹。
对面，图尔斯长老单手负后，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轻松的老脸上，此刻却是一片肃然。
他没有动用神境的力量去碾压，而是将修为压制在半神巅峰，与凌风同境一战。
面对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长老不再像半年前那样伸出一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化解。
他抬起枯瘦的右手，化掌为刀，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致，精准地切在凌风的手腕处。
砰！
拳掌相交。
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脚下的黑石地面瞬间崩裂，无数碎石如子弹般激射而出，将周围的参天古木打得千疮百孔。
“还没完！”
凌风被震退三步，却在脚后跟落地的瞬间，借助反震之力再次弹射而出。
这一次，他不再是直来直去的刚猛，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如鬼魅，如幽灵。
加上这一年在丛林中从野兽身上悟出的搏杀本能。
凌风的身影在空气中拉出数十道残影，从四面八方同时向长老攻去。指、掌、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
百招！
短短三个呼吸间，两人已经交手了整整一百招！
快！
快到连残影都连成了一片黑幕。
终于。
在第一百零一招时。
凌风抓住长老换气的一丝空隙，眼中金芒爆闪，神念化作一柄无形的尖刺，狠狠刺向长老的识海，同时双拳合抱，如重锤般当头砸下！
“破！”
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面对凌风这绝杀一击，他不再后退，而是大笑一声，同样双拳轰出，与其硬撼。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恐怖的气浪将方圆百米内的草木尽数摧毁，漫天尘土飞扬。
两道身影乍合乍分。
凌风向后滑行了十几米，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直到撞在一块巨石上才堪堪停下。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滚落，蒸腾起白色的雾气。身上布满了红肿和淤青，那是高强度碰撞留下的痕迹。
而对面。
长老依旧站在原地，衣衫略显凌乱，脚下的地面却完好无损。
但他那只负在身后的左手，却在微微颤抖。
“呼……”
凌风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眼中的战意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无奈。
“还是不行么……”
哪怕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将精气神融合到了极致，却依然无法逼出师尊的真正实力。
“不行？”
长老看着他，吹胡子瞪眼地骂道：“臭小子，你还想怎么样？把老头子这把老骨头拆了吗？”
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叹与欣慰。
“同境界之下，能在百招之内逼得老夫不得不动用一丝神境法则来防御……放眼整个世界，你是第一个。”
“哪怕是你爷爷凌云天年轻的时候，也没你这个变态！”
长老走到凌风面前，伸手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语气变得郑重。
“凌风，你的路，走对了。”
“半神巅峰，肉身成圣，精神化念。”
“现在的你，已经达到了半神这个境界所能达到的极致。进无可进，升无可升。”
“就算是面对一般的神境初期，你即便打不过，但逃命是不成问题。”
听到这番评价，凌风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浩瀚如海却始终无法质变的力量，眉头紧锁。
“可是师尊，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前面有一层膜？”
“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瓶子里，明明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玻璃。”
“这就是神境的壁垒吗？”
这半年来，他日夜苦修，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就是为了捅破那层窗户纸，踏入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但他卡住了。
无论他怎么积蓄力量，无论他怎么压缩内劲，那道门槛就像是一道天堑，横亘在他面前，纹丝不动。
“因为你太急了。”
长老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他指了指凌风的心口。
“神境，不可言，不可教，只能悟。”
“半神之前，修的是力，是技，是法。只要资源足够，天赋够高，总能堆上去。”
“但神境，修的是道。”
“道？”凌风一怔。
“没错，道。”长老背负双手，目光投向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
“每个人的道都不同。你爷爷凌云天的道，是‘守护’，以身为盾，护国安民，所以他的内劲厚重如山。”
“圣教那个老不死的道，是‘掠夺’，吞噬万物以养自身，所以他的气息阴冷邪恶。”
“而你呢？”
长老转过身，目光如炬，直刺凌风的灵魂。
“凌风，你的道是什么？”
凌风愣住了。
我的道？
复仇？守护？还是杀戮？
这一路走来，他杀人无数，阎君之名是用尸山血海堆出来的。
“你的杀伐之气，太重了。”
长老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是一把绝世好剑，锋利无匹，无坚不摧。但这既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桎梏。”
“过刚易折。”
“你现在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杀意填满了你的每一寸经脉和神魂。再往里面加水，只会撑爆气球。”
凌风如遭雷击。
他想起了这半年来，每当他试图冲击神境时，心底那股无法遏制的躁动和毁灭欲。
原来，那是“满”了。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长老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悠远。
“我的道，你学不会，也不能学。你必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路。”
“怎么找？”凌风下意识地问道。
长老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去大自然里找。”
“去看看大海是怎么包容百川的，去看看森林是怎么枯荣交替的，去红尘里看看普通人是怎么生老病死的。”
“把你的杀气洗一洗，把你的锋芒藏一藏。”
“什么时候，当你能把这把‘剑’收进剑鞘里，做到神莹内敛，返璞归真的时候……”
“神境的大门，自然会为你敞开。”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凌风脑海中的迷雾。
收剑入鞘。
神莹内敛。
凌风站在原地，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最后化作一片深邃的平静。
他懂了。
“多谢师尊指点迷津！”
凌风深吸一口气，后退三步，整理衣冠。
然后。
在这个见证了他无数次跌倒又爬起的地方，在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面前。
凌风双膝跪地，额头触地，行了最庄重的三叩九拜大礼。
咚！咚！咚！
每一声，都敲在黑石上，也敲在两人的心头。
他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
雏鹰羽翼已丰，终究要搏击长空。
长老坦然受了这一礼。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凌风，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不舍。
这一年多来，这个孤寂的小岛上，多了一个傻乎乎的阿呆，多了一个倔强的凌风。
这给他的晚年，带来了太多久违的鲜活与热闹。
如今，人要走了。
这空荡荡的禁地，又要变回以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行了行了，别磕了，也不怕把脑子磕坏了。”
长老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挥了挥宽大的袖袍。
“赶紧滚蛋！”
“看见你就心烦，把老头子这里的花花草草都祸害光了。”
“记住了，出去以后别给老子丢人。没成神之前，别跟人说你是我图尔斯的徒弟，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这番话，说得又冲又硬。
但凌风却分明看到，老人的眼眶有些泛红，背在身后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师尊……”
凌风站起身，看着这个嘴硬心软的老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除了爷爷和父亲，这是他生命中第三个如此重要的长辈。
“您的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凌风红着眼眶，嘴角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那是属于“阿呆”的纯真。
“等我把外面的麻烦解决了，再带几瓶好酒回来陪您喝个痛快！”
“滚滚滚！谁稀罕你的酒！”
长老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是摆了摆手。
“走吧。”
“别回头。”
凌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咬了咬牙，猛地转身。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回头。
步伐坚定，向着山下走去。
山风吹起他的长发，衣摆猎猎作响。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就发生一丝变化。
那股属于“阿呆”的憨厚与天真，一点点被封存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取而代之的。
是一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
当他走出禁地，站在山脚下，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凤凰部落时。
那个傻小子阿呆，已经消失了。
回来的。
是那个让世界颤抖的——
阎君，凌风！
夕阳西下。
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直指那片波诡云谲的大海，直指那个等待他去征服的世界。
“阿泰大叔，阿雅……”
凌风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柔情，随即化作坚定。
“该去道个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