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看着沙瑞金，想看他如何接招。
沙瑞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忽然抬起手，轻轻鼓了两下掌。
“好！”
“很好！”
他笑呵呵地看着祁同伟。
“同伟同志推荐的这两位干部，都很优秀嘛！”
“一个赵东来，敢打敢拼；一个郑毅安，沉稳老练。”
“都是我们政法战线的栋梁之才！”
他先是一通表扬，把气氛缓和下来。
高育良和李达康心里都咯噔一下。
他们知道，沙瑞金这种老江湖，话越是说得漂亮，后面的招就越是狠！
果然。
沙瑞金话锋一转。
“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笑眯眯地扫视全场。
“凡事都得有个预案，多一手准备嘛，也就是现在年轻人常说的，得有个plan b，对不对？”
“人事问题，是天大的问题，更是要慎之又慎。”
“我们多几个选择，多比较比较，也是对党和人民负责嘛。”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只见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这里呢，也考虑了一个人选。”
“说出来，大家一起议一议，看合不合适。”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祁同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倒要看看，沙瑞金能从哪儿变出一个人来，能比赵东来和郑毅安更适合这个位置！
只听沙瑞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
“省人民检察院，党组副书记、副检察长，陈海同志。”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李达康锐利的眼神中，也透出浓浓的错愕。
就连一直回避不语的祁同伟，瞳孔也骤然收缩！
陈海？
他怎么会提名陈海？！
陈海是谁？
是汉东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更是他祁同伟在汉东政法大学最好的兄弟！
沙瑞金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缓缓扫过全场。
他将所有人的震惊都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陈海同志，大家应该也都不陌生。”
“他的父亲，是我们的老革命，前省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陈岩石同志。可以说，陈海同志是根正苗红，家风清正！”
“他本人，在政法系统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业务精通，资历也完全足够！”
沙瑞金顿了顿，抛出了他真正的杀手锏。
“更重要的是，大家要看到一个趋势！”
“现在，很多兄弟省份，都在推动政法系统主要领导干部的交流轮岗。”
“让检察院的干部去管公安，让法院的干部去检察院，这有利于打破系统内部的壁垒。”
“防止一些同志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形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利益小团体！”
“这是一种干部任用的大趋势，是改革的方向！”
“我们汉东省，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在这方面，总不能落后于人吧？”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沙瑞金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落在了祁同伟的脸上。
他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开口问道。
“同伟同志，你跟陈海同志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嘛。”
“你最有发言权。”
“你来说说，陈海同志，能不能胜任这个公安厅长啊？”
好家伙！
这简直是把祁同伟架在火上烤！
说陈海不行？
那是妒贤嫉能，打压自己的好兄弟！
说陈海行？
那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把自己提名的赵东来给否了！
这道题，怎么答都是错！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祁同伟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个死局。
祁同伟心里把沙瑞金骂了千百遍，脸上却慢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从容不迫，给自己争取了零点几秒的思考时间。
“沙书记，您这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
他先是自嘲了一句，缓和了一下气氛。
然后，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坦然地迎向沙瑞金。
“既然您问到了，那我就实话实说。”
“不瞒各位，陈海，确实也是我考虑过的备用人选之一。”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高育良和李达康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祁同伟继续说道。
“陈海的工作能力，在座的各位可能都没我清楚。”
“他在检察院，那是公认的‘大管家’，事无巨细，处理得井井有条。”
“前年，我们省里处理那个轰动全国的外籍罪犯引渡审判案，卷宗堆得像山一样高。”
“语言障碍、法律体系差异，困难重重。”
“最后就是陈海牵头，带着一帮年轻人啃下来的，打得对方哑口无言。这能力，没得说！”
他先是大大方方地把陈海猛夸了一顿，把姿态做得足足的。
这番话，让沙瑞金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夸完了，祁同伟话锋一转。
“但是！”
“也正因为我了解他，我才认为，他现阶段，不适合公安厅长这个位置。”
“陈海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或者说缺点。”
祁同伟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太较真了。”
“认死理，一根筋，脑子里只有对错，不懂得变通。”
“上大学那会儿，我家里条件不好，经常吃不饱饭。”
“可以说，我大学四年，有一半的饭票都是蹭他的。我们俩的交情，那是过命的。”
他突然提起了陈年旧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温情，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可就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才更要对他负责，对我们汉东的公安工作负责！”
“公安厅长，面对的是全省最复杂、最棘手的局面，需要的不仅仅是业务精通。”
“更需要懂得平衡，懂得妥协，懂得在规则之内把事情办成的政治智慧！”
“在这方面，陈海，还有所欠缺。”
“所以我坚持我的意见，赵东来同志，比他更合适！”
祁同伟说完，往椅背上一靠，掷地有声。
公私分明！
坦坦荡荡！
他不仅化解了沙瑞金的难题，还反过来将了沙瑞金一军！
我祁同伟连自己最好的兄弟都“不徇私情”，我推荐的人，自然是纯粹从工作角度出发的最佳人选！
高育良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这手太极打得漂亮！
他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话头。
“我补充两句。”
高育良一开口，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