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教的入场，让还在为节目的成功开心的苏眠有些虚了。
“不是。。。小漫，你别开这种玩笑。”
苏眠脸上那笑变得比哭还难看，嗓子发干。
“我们不就搞了个美食节？”
“场面是大了点，可那也算宣传妖族饮食文化，对吧？”
“怎么就惹到西方教了？”
“跟我们卖了多少烤串没关系。”林小漫伸出手指，戳着光幕上那个正在吞掉他们信仰增量的红色区域，“这是抢地盘，是抢饭碗！”
“你当信仰是大白菜，满地都是，随便捡？”
“不，信仰是这世上最金贵的东西！”
“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你没我！”
一堆听不懂的词砸过来，苏眠脑袋嗡嗡响。
但意思他懂了。
他们公司圈钱，把过江龙的蛋糕给抢了。
“走，去看看。”
苏眠脸上的轻浮没了。
他带着林小漫还有公司的鬼，上了灵云城的最高点，钟楼。
站在这里，能看见全城。
此刻的灵云城，还泡在狂欢后的余味里。东城，妖王们的烤肉摊烟火气还没散尽，时不时能听见几声醉话。南城，凡人集市灯火雪亮，小孩举着糖画，疯跑着学白天云镜里看到的烤肉背诗。北城，修士扎堆的客栈，正在激烈开着研讨会，辩论厨艺和天道感应的内在联系。
可当他的视线挪到城西。
苏眠脸上的血色唰的就没了。
城西，一夜间，多了一座庙。
一座金碧辉煌的庙。
通体是纯金的，月光照在上面，晃出森森的冷光。每个飞檐，每处斗拱，都死死遵守着最要命的对称法则，完美的不像是人能造出来的东西。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柔和的线条。
一座黄金监狱。
最邪门的是，寺庙周围百丈，连虫子叫的声音都听不见，像是被什么东西把声音全吸走了。
东城的闹腾传到这，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吞了。南城的灯火蔓延到这，光都暗了下去。连风吹到墙边，都哑了。
那块地方，被硬生生从灵云城这个活蹦乱跳的世界里抠了出去。
“卧槽。。。”
苏眠喉结滚了一下。
“这特么是寺庙？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强迫症大佬的纪念碑，到处都是‘我不快活，你也别想快活’的味儿。”
伽椰子和楚人美几个鬼员工，更是见了天敌。
她们死死盯着那座庙，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眼睛里全惧怕。
“好重的佛光。。。”楚人美声音都在抖，“哪里面。。。全是净化的力量，我们一靠近，魂就没了。”
就在这时，苏眠脑袋里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看到了。
两股完全不同的信仰，正在灵云城上空无声的打仗。
他们冥场面娱乐搞来的信仰，五颜六色，有哭有笑。有听了歌哭的，有看了电影掉眼泪的，有看厨艺大赛笑岔气的，还有同情地府社畜的。这些情绪混在一起，暖烘烘的，全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而金色寺庙里冒出的信仰，纯粹，单一，没有颜色。
它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干燥，枯寂。它没有感情，或者说，它的本质就是“杀光感情”。它所到之处，暖烘烘的人间烟火气被抽干了水，迅速变冷，变薄，最后被它吞掉。
他们这边信仰在涨。
哪座庙，正在用更快的速度，收割他们。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妈的，搞垄断的来了。”
苏眠咬着牙骂。
他这下算搞懂了，平心娘娘为什么要特意警告他。他们这种靠卖乐子的小作坊，在西方教这种靠卖解脱搞思想的巨头面前，就是邪魔外道。
人家卖的是：别玩了，都是假的，跟我修行，死了上西天。
他们卖的是：别修了，人生就这点时间，燥起来！来看演唱会，来蹦迪！
两个极端，你死我活。
众人回到小院，没人说话，气都喘不匀。
这是公司成立以来，头一次碰上这种不讲道理，没法用生意手段解决的硬茬。
“小漫，咋办？”苏眠只能看林小漫，“你的ppt里，有这种情况的预案没？”
林小漫没说话，催动九窍玲珑笔，光幕上飞快的闪过一行行字。
关于西方教的资料刷了出来。
竞争对手：西方教。
核心产品：大乘佛法。一个专门解决人生皆苦这个终极问题的方案。
目标用户：所有对现实痛苦迷茫绝望的活物。
营销模式：
一，树立权威人设。佛菩萨下凡，自带圣光，让你不敢直视。
二，放大你的痛苦。宣传人间是苦海，反复告诉你活着没劲，让你焦虑。
三，提供独家方案。承诺信我，放弃七情六欲，就能去西方极乐世界，永远安宁。
四，排他条款。此方案为独家，和所有快乐方案，比如听歌看戏吃肉，都不兼容。
看完这份完美的商业分析，苏眠后背都是汗。
“我靠，这不就是pUA吗？”
“先把你说的一文不值，告诉你活着多惨，再给你画个天大的饼，让你觉得只有跟他混才有前途。高，太高了！”
“我们卖快乐，是一锤子买卖。”
“人家卖希望，是长线投资，还是独家垄断！”
苏眠在院子里烦躁的来回转圈。
“这怎么打？我们的商业模式在人家面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
一直没说话的林小漫，突然开口。
她眼睛里，是棋逢对手的亢奋。
“导演，你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弱点？”
苏眠立刻凑了过去。
林小漫伸出手指，在光幕上放弃七情六欲那行字上，重重的画了个圈。
“它的核心产品，反人性。”
“人性是什么？”
“是贪嗔痴，是喜怒哀乐，是美食，是美色，是好听的故事。”
“而西方教，就是要人戒了这一切。”
“短期内，对那些痛苦到活不下去的人，这法子很管用。可长期看，压抑是撑不久的。一个人的痛苦缓解了，他的欲望就会冒头。”
“一个三天没吃饭的乞丐，他只想吃饱。”
“可你让他天天吃馒头，他就会想吃红烧肉。”
林小漫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的所有员工，声音铿锵有力。
“所以，我们的战争，才刚开始。”
“他讲苦，我们就讲乐。”
“他禁欲，我们就纵情。”
“他要人成佛，我们偏要人，活的更像人！”
就在这时，城西那座金庙，传来了悠远宏亮的钟声。
当。。。
那钟声不入耳朵，直接入魂。带着一股洗涤心灵，让人想跪的怪力。
寺庙关了一夜的山门，无声的开了。
一个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披着金色袈裟，一脸悲苦，一步一步，走的不快不慢。他走过的地方，地上冒出金莲，天上下起花雨，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压满了整个西城。
无数被钟声引来的百姓和修士，看到这一幕，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嘴里喊着菩萨。
苏眠站在钟楼上，远远看着那个身影，看着他身后那座华丽却没活气的庙，看着那些跪在地上，满脸狂热的信徒。
林小漫说对了。
这会是一场硬仗。
“来者不善啊。。。”
苏眠吐出一口气，眼神却一点点变狠。
“不过也好。”
“就让我看看，是你的经好念，还是我的戏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