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我身边人的短信
是王德贵发来的短信!
「青青,你这几天忙吗?想带你去新开的云雾山度假村玩几天,环境特别好,正好散散心。」
我盯着那行字,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的争吵声,父亲佝偻的背影……与短信里“度假村散散心”这几个字眼,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我现在回复同意他出去旅游,流露出眼前的困境,他会怎么做?他立刻开车过来,把这里的烦扫开,出钱出力,然后带我逃离出去散心吗?
「王老板,我想去,可家里老人突发重病在医院,这几天实在走不开。」短信发送成功。
手机屏幕立刻亮起,还是王德贵。
点开信息。「我没听三刚说你爸生病啊?刘叔在哪个医院,我这就去!」
「不是我爸,是玉兰姨,曹家的俩儿子正在为医疗费的事和三刚闹呢,我爸也着急上火。」
信息发出去,我盯着屏幕…
走廊里,曹小春的声音又拔高了…
「这些狗儿子,养他们有什么用?!一点孝心都没有!跟他们扯什么皮?不行就让他们走法律程序!妈的,最看不惯这种不孝子孙!青青,你别怕,我有律师这一方面的资源,你联系我,我给你找!去旅游吗?我去接你…」
一连串的感叹号!!妈呀他只想着马上得到我…
我忽然意识到,周教授绝不会这样推诿,他一定会帮解决问题的…
「王老板,谢谢您。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眼下救人要紧,家里的事也复杂,我走不了,我先处理,回头再跟您说。」
信息发送出去,王德贵的信息又马上回了过来…
「青青,要我说,你也别太实在。三刚住的那别墅,日子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刘叔回去还能缺个老伴?这年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老太太到处是!你好好安慰好刘叔就好了,别的闲事不要多管,把自己累着不值当!那你先忙你的吧,我也有事忙去了」……
看着屏幕上这串直白文字,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长椅上蜷缩着的父亲。
——我没有再回复。
正在这时,手机又一次传来了震动。
我的心下一喜,是王德贵改变了主意,要来看看我吗?
「姐,刘叔的情况怎么样?」是春桃的信息。
「我爸没事,就是担心玉兰姨,看她够呛。」
发完我又给春桃发了一条信息「曹家那两个儿子也在,为医药费的事扯皮,心烦。」
信息刚发出去,春桃秒回:
「姐,周教授在店里吃面了。看你一直没消息,他也惦记着。我把这些告诉周教授吧?」
告诉周教授?他会不会帮我找个相熟的医生?”
他的关心,落在事的本质上。
我深吸一口气,回复春桃:
「先不用特意说,别打扰周教授吃饭。等我这边稍微安顿一下,我再跟他说。店里辛苦你了。」
回完信息,我再次看向抢救室那盏亮着的灯。春桃的下一条信息又追了过来:
「姐,我跟周教授说了……我这张嘴太快了,没忍住,不好意思啊。」
我回复「没事,说了就说了。那……周教授说什么了?」
我盯着屏幕,等待着…
几秒后,春桃的回复:
「周教授什么也没说。他听了,把面吃完了,摇了摇头,然后就结账走了。」
「呵,知道了。」我回复。
春桃的信息又蹦了出来:「姐,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刘叔那里你也要劝一劝,搭伴的一个70多岁老太太,又不是自己孩子们的亲妈,不是我说刘叔也太过了,说什么要也要照顾好自己姐」
我反复看着手机里这三个人的短信:
王德贵的“仗义”,周教授的“沉默”,春桃的“体贴”。
忽然,一个念头像根针,扎得我猛地一激灵:
那我为什么不把李闯闯的遗产拿出来给玉兰姨治病呢?
我这是在干什么?
用这种自虐,去填补内心的亏空,去证明自己不是他们眼中那个“没用”的人吗?
玉兰姨躺在里面,用一场病照见了两个儿子的凉薄;人家亲儿子还不管,我算什么?还要拉着对我好的人去献祭…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五十多年受的苦,一点不冤。
第二节:亲儿子的虚伪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刺鼻,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从隔壁病房传来,更衬出这间病房死寂般的空旷。
我出去买了早点回来,塑料椅子里空了…老爸不知去哪了…
床上…玉兰姨毫无知觉地躺着,脸色灰败,插着鼻饲管,胸膛在呼吸机下微弱起伏,显示她生命迹象的曲线在屏幕上艰难地爬行。
我还没等我喘匀气,曹小春脸色煞白,有些急怒。
他指着空椅子:“你看看!刘叔干的好事!他倒会挑时候,一声不吭就跑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他扭头指向毫无反应的玉兰姨,“我妈现在这个样子,一天几千的费用,他跑了,这责任谁担?啊?当初可是刘叔拍胸脯保证的!下半辈子不让我妈吃苦,就这,他那话算话吗?”
倚在窗边的曹小林这时慢悠悠转过身,双手抱胸,一脸冷笑:“哥,这不明摆着吗?刘叔是看这钱是个无底洞,不想填了,怕最后人财两空,干脆一走了之。他是清净了,可把我们坑苦了。妈年轻时服侍他,生病了,他跑了,这以后的医药费,难不成全要我们兄弟俩砸锅卖铁?”
曹小春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他逼近一步:“就是!你老子把我妈害成这样,现在想撒手不管?门都没有!我告诉你,要是我妈因为没钱治疗出了事,全是你们刘家的责任!你们必须负责到底!”
“刘姨是自己生病,又不是我老子给她下毒药了,你这话我说的不爱听!”我也不高兴了。
我看着玉兰姨苍白的脸…浑身插满了管子…又瞪了一眼曹家兄弟。
父亲悄然离去,他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呢?
“我老子有什么事,你们弟兄两个也得负责,你们俩不照顾你妈,让一个70多岁的老人照顾,你们还是玉兰姨的儿子吗?”
“大姐,我们也是急的!”小春忽然哭了起来…
“我打电话找找吧!你们先给玉兰姨擦洗擦洗身子吧!急也没用…”说着,我走出了病房,来到了走廊…
拨通了三弟的电话:我语气急促:“三刚!爸不见了!玉兰姨还躺在医院里,他怎么可能一个人跑了?”
三弟声音困惑:“姐,你别急,慢慢说。我刚接到曹老二电话,也正懵着呢!爸不是最紧张玉兰姨吗?这说不通啊!”
“我就是想不通这点!爸那么爱玉兰姨……他怎么会忍心把她丢在医院不管?还有那天文数字的医疗费……(声音发抖)我现在站在医院走廊,曹家兄弟俩就在旁边干瞪眼,我打爸电话一直关机!”
三弟咂嘴:“啧!这事邪门了......姐你说,爸会不会是让医疗费给吓破了胆,临时......躲债去了?”
“不可能!爸不是那种人!(压低声音)三刚你听我说,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想办法把爸找出来。老家、他常去的公园,都找找看!”
三弟叹口气:“行,我这招呼大哥,二哥,一起去找。可姐啊,找到之后呢?爸这一走,玉兰姨的生死、巨额医疗费、还有曹家那边......这团乱麻,岂不是全甩到咱们头上了?”
我沉默片刻,声音疲惫......“先找到人再说吧。爸口口声声说要还的“债”,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压下来,而且变得更重了。”
我又停顿了一下说:“钱在自己手里拿着呢,他自己亲儿子还不花钱,我们哪来的那么多余钱?死就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电话两头都陷入沉默,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