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把折断的笔扔进桌角的铜盆里,指节还残留着木杆裂开时的粗糙感。她没看那张写着“封口”的纸,而是转身走向书架。学徒带回的消息像根刺扎在脑子里,拔不出来。
她抽出一本《杂症辑要》,这是昨天翻过三遍的书。手指顺着书脊滑下去,忽然停住。这块区域比别的地方厚一点,像是夹了东西。她拿小刀划开缝线,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信纸颜色发灰,摸上去有点凉。展开后字迹歪斜,像是用指甲蘸墨写成。第一行就让她呼吸一顿:“李氏魂不散,依典而存。”
她继续往下看。信里说太医院院正李淳风早年炼了一本禁术医典,把自己的意识藏了进去。人死了,魂却没散,靠吸收他人念气维持存在。最近京城出现的种种异象,都是他在暗中操控。
最后几句话写得断断续续:“欲除其患,必焚其典……九幽还神录,见光即燃。”
她盯着“九幽还神录”五个字,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半个月前,她在惠民堂整理旧书,见过一本封面被烧掉半边的医典,当时只当是虫蛀破损,随手塞回了底层柜子。
她立刻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现在出去找,万一惊动了对方反而坏事。她回头对守在外间的学徒招手。
学徒快步进来,脸上还有些发白。刚才听说士兵家人写下“封口”,他也吓住了。
叶清欢把信递过去,“你记住上面写的每一个字。然后去趟惠民堂,别惊动任何人,把最底下那排柜子里所有封面残缺的书都带回来。特别是那种书皮发黑、页角卷曲的。”
学徒接过信,“要是有人问呢?”
“就说是我让你收的废纸。”
学徒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她从针包里取了三根短针,压在他掌心,“带着这个。要是哪本书拿起来特别沉,或者闻着有股腥味,不要直接碰,先把针插在书脊上再搬。”
学徒握紧针,“明白。”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坐回桌边,把药罐抱过来放在腿上。罐身温温的,金线贴着手心,没什么动静。这几天攒的念气还是不够,强行用一次回溯,可能连站都站不稳。
但她已经不需要看了。
信里的内容和她之前察觉的完全对得上。香囊灰里的绿丝,是炼魂粉的痕迹;告示纸上的铁丝印,是在画阵符;连张大夫儿子指甲缝里的黑土,都是从坟地里挖出来用来养邪灵的引子。
这一切都不是冲着杀人来的。是冲着让她闭嘴来的。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找医典**。
刚写完,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学徒的节奏。她迅速把信纸塞进袖袋,抓起一本《百毒录》翻开假装阅读。
门推开一条缝,另一个学徒探头进来,“师父,南街赵家来人了,说孩子半夜哭闹不止,想请您去看看。”
她合上书,“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刚才,差不多一盏茶前。”
她看着他,“赵家孩子前天不是刚看过吗?脉象平稳,连药都没开。”
“来人说是今天突然变的。”
她站起来,“带路。”
刚走出两步,她又停下,“你先去医市口等我,别让车夫急着走。我顺路看看惠民堂那边的情况。”
学徒应了一声,退下。
她没往大门走,而是绕到后院翻墙出去。白天人多眼杂,现在夜里反倒安全。她贴着墙根走,避开主道上的灯笼。
到了惠民堂,门关着,里面没灯。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小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这是她之前让人配的,以防万一。
推门进去,一股陈年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没点灯,靠着月光走到最里面的柜子前蹲下。手指一册册摸过去,大多是普通医书,直到碰到一本边缘焦黑的厚册。
她抽出来,翻开第一页。纸张泛黄,但墨迹很新,像是最近才写上去的。字迹和信里不一样,更工整,可内容却让她后背发凉。
这是一份名单。
上面写着七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就是她。
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时间,从三天前开始,每天更新。她的日常行程、施针习惯、甚至晚上几点熄灯,全都记在里面。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言路已封,静待其溃。”
她把书抱在怀里,手指掐进书脊。原来对方一直在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垮掉。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踩在石板上很轻,但频率不对。不是巡夜的人,也不是附近的居民。
她吹灭刚点起的蜡烛,闪身躲到柜台后面。
门被推开,一道影子落在地上。那人没进来,只是把什么东西从门缝塞了进来,然后转身离开。
她等了几息,才走出来。
地上是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几页撕下来的纸。字迹和名单上一样。
纸上画了个图,像是某种阵法。中心标着“医馆”二字,周围一圈小点代表药铺、民宅、水井。每处都被红线连着,像蜘蛛网。
图下面有一行字:“明日午时,断其声。”
她盯着那行字,慢慢攥紧了手里的医典。
窗外风刮了一下,吹得桌上的纸页翻动。她低头看见那本《九幽还神录》的封底内侧,有一小块暗红色印记,形状像枚指印。
她用指甲刮了一点下来,凑近鼻尖。
没有味道。
但她知道,这不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