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云没等燕屹。
她走路回家,看到瘸腿小黑狗已经坠入爱河,追着一条小白狗嗅来嗅去,小白狗对着它狂吠,它不以为意,抽空对着琢云一摆尾巴,追上前去,死缠烂打。
琢云从角门回家。
在关扑解闷的婆子拿着骰子开门,见是琢云,吓的魂飞魄散,另两个婆子战战兢兢不敢开口。
琢云扫她们一眼,走进燕夫人后院。
燕夫人在看账本,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同时声音高昂:“做假做到老娘头上来了!一座山的产出,就这么点东西?挖野菜也不止挖出这么点钱来!叫他滚蛋,把吃进去的也给我吐出来,不然就叫他上衙门等着!”
她的心腹嬷嬷低声道:“孙家二爷递帖子,想请大爷去踏春。”
“攥手里两头不冒的东西,在太平惠民局做了个从八品的主薄,就想和咱们家重归于好?真是恬不知耻,把帖子烧掉,把灰扬到他们家门口去!”
屋子里丫鬟们笑成一团,嬷嬷也跟着笑了一声,急忙道:“这不合适……”
琢云从游廊走到正房门下,门外看守的小丫鬟一边听屋子里谈笑,一边拿着针线纳鞋底,冷不丁看见琢云,吓得跳起来:“二姑娘!”
屋子里也是一静,一个丫鬟打起帘子,燕夫人跨过门槛,尴尬中带着笑意,发出慈母般的问候:“吃过了吗?”
琢云点头:“父亲去了行院,让燕屹打了出来。”
燕夫人神色一冷,扭头看身后嬷嬷:“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嬷嬷一时语塞,忙请一个丫鬟去角门和前门询问。
燕夫人恨不能把他脑袋揪下来,一脚踢到天边,咬牙切齿大骂:“遭雷劈的王八蛋!到处发骚!死也穿不了一条裤子!”
燕曜是重孝,未出孝期,出门饮酒作乐,让人告到御史台,琢云、燕屹都要受到牵连。
他想鱼死网破,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去告诉陈管事,今天不许开正门。”她越想越气,转身回屋,把门帘摔的啪啪作响,从宝瓶里抽出鸡毛掸子,在手中掂量一下,又插回去。
她出门,健步如飞,奔向厨房,拎起一根手臂长的擀面杖,杀向角门。
琢云功成身退,回到东边园子。
留芳坐在廊下,和越兰缝罗袜,越兰用牙齿咬断线头:“你嫁过去,就是享福,正好摆脱你前头婆婆。”
“享福?他娇生惯养的人,我嫁过去也是伺候他。”
“陈管事——”越兰一抬头,就见琢云走过来,吓得捂住心口,把针插到线团上,起身行礼:“二姑娘回来了,我、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敢停留,转身就走。
留芳连忙丢开手里活计:“姑娘吃没吃?”
琢云点头:“吃过了,洗澡。”
“我去提热水。”
琢云走进屋中,在罗汉床边坐下,弯腰抓住油皂靴后跟,脱掉鞋,扯下袜子,赤脚踩在地上。
小灰猫扭着屁股进来,媚叫一声,跳上她膝头,抻长身体,冰凉的鼻子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
她伸手挠猫,猫毛在太阳光下翻飞,留芳领着几个小丫鬟进门倒水,等琢云去洗澡,她立即上前,揪住小灰猫脖颈,将它拎出去,丢进园子里。
她从竹笼上拿熏过的短衫百叠裙送进东间,随后拿起一块抹布四处擦拭。
琢云洗完澡、负重练功、打坐,一刻不歇。
留芳擦猫毛、缝袜子、准备晚饭,也是一刻不歇。
整个燕家,也静下来,只隐约传来燕曜发出的惨叫声,和骂声的痛骂声。
翌日寅时过半,琢云起床吃饭,去祠堂附近新搭的马厩旁牵马,翻身上马,在晨雾和青色天光下打马上街。
街道上空无一人,青马行如疾风,绕外城一圈后,回到燕府门前,琢云勒马,马做人立,平稳落地。
琢云俯身拍拍它脑袋,滚鞍下马,牵住缰绳,栓在门口栓马桩上,一步跨过三个石阶,蹦到门前,拉住门环用力叩响。
门子睡眼惺忪,以为出了大事,着急忙慌前来开门,见是琢云,满心疑虑,不知她是刚回来还是正要出去,忙道:“二姑娘有事?”
“叫燕屹。”
门子立刻转身去叫燕屹,燕屹出来时,挎着他那鼓鼓囊囊的招文袋,嘴里叼着一个芝麻烧饼,一边吃一边掉渣,脖颈上一圈红痕已经变得青紫。
他迈步下石阶,把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靠近琢云,不解招文袋绳索,伸手一扯招文袋,欠身给她看,发出气流声:“吃?”
琢云低头,见里面装着几个油纸包,扎着麻绳,码放在底部,上面散落着五六个鸡蛋、干龙眼、香榧、红枣。
她摇头:“我送你去营房。”
燕屹两眼一亮,想“哟”一声,但一出口,就是一“呱”,他自己也没料到伤了喉咙,声音如此难听,干脆闭紧嘴,等伤好了再开口。
他上前摸几把青马,一只脚踩着马蹬,一手抓住马鞍,翻身上马,两手紧握马鞍,随后脚从马蹬中出来。
琢云解开缰绳,疾步上前,手按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平稳落在马背上,脚踩进马蹬里,两手向前环住燕屹,两腿一夹,冲了出去。
她上半身挺直,纹丝不动,臀腿处几乎悬空。
燕屹以为他们二人是策马奔腾,共赏美景,哪知琢云骑马极快,街道两侧景物快速后退,完全看不清楚。
冷风劈面,他在颠簸上上下起伏,屁股几乎要碎成四瓣,一只手时刻举在头顶,压住三山冠,以免被风吹去,一只手死死抓住马鞍,尽可能伏低身体,后背弓起,几乎窝进琢云怀里。
一刻不到,琢云已经把他送到大戟卫营房外,他狼狈不堪地翻身下马,三山冠压的瘪下去,两腿之间酸涩疼痛,只能叉开腿站立。
“下值我来接你。”琢云说完,“驾”一声,调头就走。
燕屹想说不必,结果张嘴就吃了一嘴灰。
白显章迎面走过来,上下一打量燕屹,两眼瞪的像铜铃:“你上吊了?”
燕屹想说滚,然而“呱”的一声,让白显章笑岔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