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尊者在御花园的试探受挫,并未立刻再有动作。
他表现得如同一位真正前来朝贡的使臣,循规蹈矩地参与各项宫廷活动,与礼部官员商讨贸易细节,对萧景珩更是恭敬有加,绝口不再提什么生机之力。
沈薇薇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极其隐蔽、如同植物根系,无孔不入的感知力,时常萦绕在凤仪宫外围,窥探宫内的气息流动。
这感知力带着木灵之力特有的生机与霸道,却又狡猾地融入了自然的风声、草动之中,若非她对能量本质的感知已臻至微,几乎难以察觉。
她不动声色,只是将青鸾之力与逐渐活跃的混沌本源更深地内敛,同时,也有意无意地,让自身那与草木亲和的气,偶尔流露出更精微、更和谐的变化。
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不主动落子,却以自身的气场,影响整个棋局的走向。
她在等。等对方按捺不住,再次出招。
第三日,宫中演武场。
为示天朝上国武风昌盛,也带有震慑之意,萧景珩安排了禁军精锐的演武。
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间,尽显大梁军威。
木灵尊者作为上宾,与几位宗室重臣一同观礼。
他看得颇为专注,尤其是对军阵煞气与武者气血勃发时引动的能量波动,很感兴趣。
演武间隙,一名禁军将领演练了一套刚猛无匹的拳法,拳风激荡,隐隐有虎啸之声,引得满场喝彩。
收势之后,那将领气息微喘,额头见汗,显然消耗不小。
木灵尊者忽然抚掌轻笑,对身旁的萧景珩道:“陛下,贵国将士果然勇武非凡。只是刚极易折,久战易疲。老夫观这位将军气血虽旺,却有一丝燥火隐于肺腑,长久以往,恐于修为有碍。”
那将领闻言,脸色微变,他自己确实近来时常感到胸中滞涩,运功时偶有刺痛,只以为是修炼过急所致。
萧景珩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哦?尊者竟还精通医理?”
“略知皮毛。”木灵尊者谦逊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我西域虽无中土这般精妙的武学,但对调理生机、平衡五行,却有些独到之处。若陛下允许,老夫愿略施小技,为这位将军舒缓一二,也算聊表心意。”
此言一出,全场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这已不仅仅是试探,更是要当着大梁君臣的面,展示他“木灵之力”的实际效用,尤其是在武者最为重视的根基调理方面!
若能成功,其影响力……将远超御花园那次的私下交锋。
萧景珩看向沈薇薇,见她微微颔首,便知她心中有数,于是朗声道:“既然尊者有此美意,朕便准了。”
那禁军将领有些忐忑地上前。
木灵尊者并未起身,只是隔空对着那将领,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翠绿色光华凝聚,并非之前“生命之实”那般沛然,而是化作一道细如发丝、凝练无比的绿光,倏地没入那将领胸膛!
那将领身躯猛地一震!
众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他。
只见那将领脸上先是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随即化为惊讶,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的舒畅!
他周身的燥热气……平复下去,脸色变得红润而健康,甚至连方才演练消耗的气力,都在迅速恢复!
不过短短十息,木灵尊者收回手指,绿光消散。
那将领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胸中滞涩尽去,浑身舒泰……
他激动地单膝跪地,洪声道:“末将多谢尊者!感觉……感觉好多了!”
全场哗然!
隔空一指,便能调理武者暗伤,恢复气力!
这等手段,简直神乎其技!
不少武将看向木灵尊者,顿时眼中火热、敬畏。
木灵尊者坦然接受了众人的目光,再次看向萧景珩,尤其是……他身侧的沈薇薇。
看到了吗?这才是“木灵之力”真正的价值所在!
于国于民,于军于武,皆有莫大助益!
你大梁皇后那点精微的操控,在实实在在的效用面前,又能如何?
压力,再次给到了沈薇薇这边。
萧景珩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对方这一手,确实漂亮,直接击中了武将集团最关心的痛点。
若不能有效回应,大梁在此事上的气势,必将受挫。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位一直静坐的皇后娘娘。
沈薇薇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看木灵尊者,而是走向了那名刚刚被治疗、兀自激动不已的禁军将领。
“将军请起。”她声音温和,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力。
那将领慌忙起身,恭敬垂首。
沈薇薇并未如木灵尊者那般施展什么光华夺目的法术。
她只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虚悬于那将领头顶……百会穴上空三寸之处。
她闭上双眼,周身之气变得愈发沉静、内敛。
一股微不可察、却含着天地生灭至理的波动,以她的手掌为中心,悄然散开。
这一次,她没有引动青鸾之力,而是尝试着,沟通了体内那丝正在与青鸾之力交融、逐渐复苏的混沌本源!
混沌,演化万物,亦包容万物,平衡万物!
她要以混沌之意,来调和那将领体内因木灵之力强行介入而可能产生的、更深层次的不谐!
众人屏息看着,只见皇后娘娘掌心之下,并无光华,但那将领周身的气,却开始发生一种奇妙的变化。
他原本因木灵之力调理而变得过于“旺盛”平顺的气血,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那外来的、带着霸道生机的力,被巧妙地引导、分散,与他自身本源更加完美地融合。
他脸上的红润并未减退,却少了之前的“浮华”,多了一份源自根基的“沉凝”。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之前演练拳法时,一些因常年修炼留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旧伤暗痕,在那混沌波动的浸润下,竟也开始微微发热,传来一种酥麻痒痛之感,那是……愈合的征兆!
木灵尊者的治疗……是“修复”明显的损伤,补充消耗。
而沈薇薇的调和,则是“梳理”根本,激发其自身潜力去弥合旧患!
前者是授人以鱼,后者是授人以渔!
高下之别,已然分明!
那将领感受体内前所未有的通透与活力,尤其是那些陈年暗伤处传来的愈合感,他再次跪伏于地:“末将……末将叩谢娘娘恩典!感觉……感觉从未这般好过!”
这一次,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无声无息、却直指本源的手段震撼!
木灵尊者脸上的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骇然与不解。
他无法理解,对方使用的究竟是什么力?
为何能如此举重若轻地做到……连他都难以企及的“激发本源”、“调和根本”?
沈薇薇缓缓收回手,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澈平静。
她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木灵尊者,淡淡开口:
“尊者之术,精妙绝伦,能愈伤补气,令人钦佩。”她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然,人体小天地,阴阳五行自有其衡。外力可借,却不可恃。激发自身生机,调和本源阴阳,方是长久之道。”
她再次点出了对方力量的隐患——过度依赖外力,忽视自身根本。
木灵尊者,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对方这近乎“道”的展现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输了。
输得比上一次更加彻底!
这一次,他不仅没能挽回颜面,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对方推上了一个令人仰望的高度!
萧景珩看着沈薇薇,心中豪情万丈。
他朗声大笑,打破了现场的寂静:“好!皇后此言,深得养生治国之要义!赏!重重有赏!”
经此一事,“皇后娘娘身负玄妙生机圣术,更在木灵尊者之上”的消息,必将传遍朝野,传遍天下!
而木灵尊者,这位来自西域的客人,在连续两次试探与交锋皆惨败于沈薇薇之手后,其原本超然的地位与神秘感,已然大打折扣。
他站在喧闹的演武场中,看着被众人簇拥、光芒万丈的帝后,翠绿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了清晰的阴霾与杀机。
此女,断不可留!
否则,他西域“木灵之道”东传的大计,必将受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