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之距,于那凝聚了“终末之寂”意志的阴影触手而言,近乎于无。
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无”之气息,已然触及星源眉心皮肤,那护体的翠金色神树虚影最核心的光晕,如同烈日下的薄雪,开始无声消融。传承光流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星源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仿佛美梦即将被最寒冷的现实撕裂。
青霖绝望地咆哮,试图燃烧本源再次凝聚壁垒,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似乎连时间都要被那触手尖端“寂灭”的刹那——
林怀远动了。
他没有试图去拦截那道触手,也没有爆发更强大的真气去硬撼。时间,确实不够了。
他只是微微侧身,面向那裂缝与汹涌的阴影,左手依旧虚按,维持着对星源周身传承光流的最后稳定,而右手,则五指张开,缓缓探出。
动作轻柔,缓慢,仿佛不是在应对生死危机,而是在春日清晨,拂去花瓣上的一滴露珠。
但他的双眸之中,青金色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灵枢之眼”被运转到了极致。在他眼中,世界不再是由物质与能量构成,而是化作了无数流淌的“气”与“理”的脉络。那刺向星源的阴影触手,不再是一道攻击,而是一条代表着“终结”、“归无”、“寂灭”的冰冷法则的显化轨迹。生命之心搏动的韵律,星源血脉中沸腾的帝休传承,乃至这阵眼空间万年积累的、对抗虚无的“生”之执念……所有这一切“存在”的波动,都化为清晰可辨的“线”与“纹”。
福至心灵。
青霖那句“需以‘初生之理’……对抗‘终末之寂’”,如同最后一记重锤,敲开了那层一直隔着的窗纸。
何为“初生之理”?并非指力量弱小,而是指生命在绝对“无”的混沌背景中,第一次宣告“我存在”时,那股最原始、最蛮横、最不容置疑的“存在意志”!是“有”对“无”的第一次叛逆,是“生”对“死”的第一次宣言。它或许粗糙,或许不完美,但它代表着“可能性”,代表着“开始”,代表着“变化”。
而他的太乙医道,源于“生”,精于“调和”与“滋养”,是将“生”之力量发展到极致、趋于圆满和谐的道。这份圆满,在面对同样趋于“圆满”的“终末之寂”时,因属性相克而力有未逮。
那么,便回归源头!不再用“成熟的生”去对抗“成熟的死”,而是唤醒那份最原始的“初生”之意!
他的右手五指之间,并未爆发出更强的真气,反而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势。一丝微弱却纯粹到极点的意念,伴随着他体内最本源的一缕生命精元,循着“灵枢之眼”看到的轨迹,轻柔地落在了生命之心与星源传承光流共鸣最激烈的那一点上。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引导与共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反之,万物亦当归三,归二,归一,归道……”林怀远低声吟诵,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韵律,“然,归道非归于‘无’,而是归于‘未始之始’……吾今日,便逆演这‘生’之循环,请君观之——”
“万物生生,轮转无间!”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异变陡生!
以他右手落点为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骤然扩散开来。这波动并非能量冲击,而更像是……一种“法则”或者说“概念”的临时篡改与具现化!
只见那刺到星源眉心前、几乎要触及皮肤的阴影触手尖端,其周边的空间,骤然“活”了过来!不,不止是空间,是那片区域所有的“存在”基础——光线、能量微粒、乃至最微观的法则结构,都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进行着“生、长、收、藏”的急速轮回!
一株虚幻的嫩芽在阴影旁凭空抽出,瞬间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木,然后又在亿万分之一秒内开花、结果、凋零、化为尘土,尘土中又有新的嫩芽萌发……周而复始,循环加速!一个细胞在幻生幻灭,从分裂到巅峰再到衰亡,过程被压缩到极致,紧接着新的细胞又在旧细胞的“尸体”上诞生……无数这样的微观生命轮回景象,在那片狭小的区域叠加、显现,构成了一片光怪陆离、却又蕴含着最根本生命法则的——“超速轮回领域”!
这片领域,没有攻击性,甚至没有防御性。它只是疯狂地、不计代价地演绎着“生”的整个过程,从萌芽到鼎盛到衰亡再到新生,将生命从“无”到“有”再到“无”(形态上)再到“有”(新生)的完整循环,以亿万倍的速度不断重复、堆叠。
那道阴影触手,这“终末之寂”的化身,本是为了吞噬“存在”、归于“虚无”。它所触及的,应是稳定的“生”,或是纯粹的“死”。然而此刻,它刺入的这片区域,“生”与“死”的界限被彻底打破,两者以疯狂的速度交替轮转,形成了一个混乱到极致的、“存在”状态不断剧烈波动的混沌领域。
“寂灭”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它要吞噬“生”?可这里的“生”瞬间就变成了“死”(衰亡形态)。
它要吞噬“死”?可这里的“死”瞬间又孕育出新的“生”。
它要吞噬这片领域的“存在”本身?可这里的“存在”状态每秒都在亿万次地剧烈变化,根本无法锁定一个稳定的、可供吞噬的“终末”点。
就像用抹布去擦一块不断疯狂变换图案的屏幕,无从下手。
阴影触手尖端那纯粹的“寂灭”意志,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它在那片“超速轮回领域”中徒劳地“舔舐”着,却仿佛咬住了自己的尾巴,陷入了一个逻辑的怪圈。其凝实的身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内部那股一往无前的吞噬意志被这混乱无序却又充满磅礴“生”之循环的领域干扰、分散、迟滞。
就是现在!
“青霖道友!”林怀远低喝一声,脸色微微发白。这逆演生命轮回、临时篡改局部法则的举动,即便只是极小范围,也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与本源。
“明白!”
青霖早已蓄势待发,见状怒吼,双臂之上古老的自然图腾再次爆发出璀璨绿光,这一次不再是防御,而是凝聚成两柄蕴含着开天辟地般初生蛮力的自然之矛!
“万古青霖,破寂归真!咄!”
咻!咻!
两道翠绿色的矛影,精准无比地射入那片因阴影触手茫然迟滞而略显薄弱的“超速轮回领域”。这一次,自然之力没有受到太多属性上的克制,因为它攻击的不再是“终末之寂”本身难以撼动的核心,而是其被混乱轮回领域干扰后显露出的、不那么稳定的“外在形态”。
噗!噗!
如同热刀切入半凝固的油脂,两道自然之矛狠狠贯入阴影触手之中。那触手剧烈扭动,试图抵抗、吞噬,但内部意志的茫然与外部的轮回干扰削弱了它的凝聚力。翠绿色的自然能量在它内部爆发、净化!
嗤啦——!
粗壮的阴影触手,从被刺入的部位开始,寸寸碎裂、消散,化为虚无的虚无,最终彻底湮灭。
几乎同时,林怀远心念一动,散去了那耗费巨大的“超速轮回领域”。他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但目光依旧清澈坚定。他感觉到,自己对“生”与“死”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境界。医道,不仅仅是治愈伤病、调和阴阳,更可以触及存在与消亡的终极循环。生死并非绝对对立,而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是宏大生命乐章中交替奏响的音符。他能“治愈”伤病,或许,未来也能尝试“疏导”乃至“平衡”某些层面上的“终末”?
危机暂时解除。裂缝中虽然仍有阴影涌动,但似乎被刚才那奇异的一幕所慑,又或是需要重新积聚力量,暂时没有再伸出新的触手。
而星源那边,眉心前的威胁消散,传承光流迅速稳定下来,并且似乎因为刚才外界生死危机的刺激,那翠金色的神树虚影猛地一振,变得更加凝实、高大,与生命之心的共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峰。浩瀚的传承知识,正如江河入海,加速与他融合。
林怀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身旁气息有些萎靡但眼神灼灼的青霖,又看了看安然接受传承的弟子,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却充满欣慰与明悟的笑意。
这补天之路,虽险,医道却也因此,窥见了更上一层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