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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斋舍。

张衍志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怔。

只见,他那原本还算整洁的书案上,此刻竟堆起了一小摞制作精良的名帖,材质各异,有素笺,有洒金,甚至还有带着淡淡香气的花笺。

王圆正拿着一沓,啧啧有声地翻看着,高肃和赵健也围在一边。

“衍志兄!”

“你可算回来了!”

王圆眼尖,第一个发现他,立刻丢下名帖冲了过来,脸上带着夸张的激动,说道:

“了不得!”

“了不得啊!”

“你这次是真的火了,火遍全院了!”

高肃也笑着摇头,指着那堆名帖道:

“衍志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可真是门庭若市。”

“不仅是咱们同科的童生,许多高年级的秀才相公,甚至几位准备考举人的师兄,都亲自前来递帖,想要与你结交,探讨学问。”

“我们几个都快成你的守门书童了!”

赵健憨厚地补充,说道:

“咳咳,还有人来打听你那‘弘文报社’还收不收人……”

张衍志看着那堆名帖,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觉得有些吵闹和麻烦。

他追求的是清静读书,实在无意于这些无谓的应酬。

随手拨弄了一下名帖,兴致缺缺地道:

“有劳几位兄弟替我周旋了。”

“院试在即,这些虚礼,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王圆见他如此,也不再玩笑,正色道:

“我们也知你性子,都帮你婉拒了。”

“只说你要潜心备考,概不见客。”

“不过,衍志兄,这名望可是实打实的,日后总有用处。”

“嗯。”

“或许吧。”

张衍志笑笑。

……

接下来的日子。

张衍志彻底沉静下来,几乎达到了深居简出的地步。

除了必要的课堂,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斋舍或那个月光凉亭里,将经义、诗赋、策论反复研磨,查漏补缺。

书院里的气氛,也随着考期临近而愈发白热化,廊下、园中随处可见口中念念有词的学子,个个眼带血丝,面容憔悴。

先生们的讲课也越发精简、功利,所有的内容都紧紧围绕着院试可能的范围、题型、答题技巧展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紧张感。

终于,到了院试开考前的第三天。

这天下午。

王圆神秘兮兮地从外面回来,怀里揣着一个用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一进斋舍,就赶紧关上门,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又几分肉痛的表情。

“衍志兄!”

“高兄!赵兄!”

“快来看我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压低声音,如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蓝布包放在桌上,层层打开。

里面赫然是几本装帧普通,但纸张崭新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丙辰院试夺魁秘要》、《四书精义押题宝鉴》等字样。

“押题书?”

高肃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微挑,说道:

“王兄,你竟信这个?”

王圆却一脸“你们不懂”的表情,拿起那本《四书精义押题宝鉴》,献宝似的递到张衍志面前,说道:

“衍志兄,这可是我托了好大关系,花了三……三两银子才弄到的!”

“‘文渊阁’出的,他们家押题最是精准,听说学政大人都……嗯,你懂的!”

“快看看,说不定就能压中考题呢!”

“押题书?”

“三两银子?”

张衍志愣住了,接过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随手翻看起来。

里面无非是将《四书》中一些被认为是重点的句子摘录出来,附上一些八股文的破题、承题范例,以及几篇所谓的“程墨”,加以点评。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凭借自身的学识和超越时代的眼光,立刻判断出,这东西不能说完全没用。

对于毫无头绪、基础薄弱的考生来说,或许能提供一个临时抱佛脚的方向,记住一些范文结构和常用典故。

但,其作用极为有限,本质上就是一种信息不对称的收割,更像是……“智商税”。

“就这……要三两银子?”

张衍志掂量着这本成本恐怕不到几十文的小册子,震惊于其中的暴利,说道:

“这简直是抢钱啊!”

“哎呀,衍志兄,这你就不懂了!”

王圆见他似乎不以为然,急忙解释道:

“关键时刻,哪怕多一分把握也是好的!”

“三两银子若能换一个秀才功名,那简直是太值了!”

“你不知道,现在外面这种押题书都卖疯了,就这,还是限量供应呢!”

张衍志看着王圆那深信不疑,仿佛握着救命稻草的样子,又看了看手中这本粗制滥造的“宝鉴”,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这生意……利润惊人啊!”

“若是自己来操刀,结合自身对科举和经义的理解,编撰一些质量更高,更具指导性的备考资料,岂不是……”

然而。

他刚想开口,旁边的高肃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

“衍志兄,我知你心思活络。”

“不过,这押题书的买卖,水深得很。”

“据我所知,府城几家大的书坊,背后都有官面上的背景。”

“尤其是这‘文渊阁’,明面上是学政大人一位远房亲戚开的……”

“这其中的利害,你应当明白,旁人若想光明正大地插手这行当,难如登天。”

“除非……是那种偷偷摸摸,小打小闹的私下传抄。”

赵健也瓮声瓮气地补充,说道:

“是啊。”

“张兄,还是稳妥些好。”

张衍志闻言,心中一凛,顿时打消了刚刚冒头的念头。

垄断生意,而且是有官方背景的垄断,确实不是他现在能碰的。

为了这点银钱,去触碰学政的敏感神经,得不偿失。

他叹了口气,将“宝鉴”塞回王圆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劝慰,说道:

“王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这书……作用恐怕没你想的那么大。”

“院试之道,终究在于平日积累,在于临场发挥的沉稳。”

“与其将希望寄托于此,不若再将《四书章句》细细默诵一遍,将破题起讲的几种法门再演练一番。”

“银子既然花了,看看也无妨,但,切莫尽信,更不可乱了自家阵脚。”

王圆见张衍志和高肃都这么说,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也冷静了不少,嘟囔道:

“好吧好吧,听你们的。”

“反正买都买了……唉,这三两银子,够我吃多少顿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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