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规模的海啸袭击了珠玉村,岸边堆积着破碎的舢板,空气中弥漫着海水潮湿的味道。
这次海啸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是因为临近原本祭祀的时间,让海神发怒的传言更甚,海神庙的香火也更加旺盛。
海啸来时,曲迦音正和倪小鱼一起,搀扶着倪小鱼的祖母前往地势较高的地方。
许是劳累,老人家病倒了。
倪小鱼去村里的药铺抓药,郎中给了一些调养的药,但祖母服下之后依然缠绵病榻。
尽管曲迦音安慰倪小鱼,他还是心情低落。
倪小鱼知道祖母年事已高,终有离别之日,但他还是舍不得让祖母离开他。
内心焦虑又忧愁的倪小鱼在黄昏时分,走进了村里唯一的求神拜佛之处,海神庙。
他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而后叩拜。
“海神,您发怒了吗?求您保佑我的祖母,让她可以度过这次难关,她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愿意做任何事……”
他念叨着,忍不住泪盈于睫。
风吹动了海神塑像两边的经幡,让香坛上的香火也飘在风里,倪小鱼突然觉得一股强烈的困倦袭来。
他再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竟然小睡了一阵子。
香炉里的香已经烧掉了不少,他起身后,发现自己前方竟然出现了水痕。
定睛一看,那水迹蜿蜒扭曲,组成了一个清晰的“囍”字。
倪小鱼认识的字不算多,但是这个字他肯定认得。
他看向四周,发现是供台上的一瓶水洒了。
或许是被风吹的,但这水竟然在他面前显出字来了。
这……是神谕吗……
囍……结婚?
小鱼自然没到真正结婚的年纪,他脑中想到这个囍代表的意思——成为海神新郎!
成为海神新郎就能让祖母的病好吗?小鱼心事重重地走出海神庙。
有人正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而后走到供台前,绣鞋轻移,抹掉砖石上的水痕。
来人重新装满了水,又燃起了几支香。
小鱼刚到家不久,住的不远的林大娘拿了几包药敲门进来。
她探望了一下倪小鱼的祖母说:“听说你祖母病了,我手里正好有补身体的药,你给祖母试试,这还是陈会长之前给我的,哦,你要是担心药性是否相冲,就问问郎中。”
林大娘会裁剪衣服,海漕会的船员们在海上风吹日晒,出海时间又长,在她那里定了不少衣服。
倪小鱼对林大娘颇为感激,他想拿些东西表示感谢,但自己几乎家徒四壁,连之前抓药的钱都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只得对林大娘谢了又谢。
他后来带着药问了郎中,郎中说这药名贵,于祖母病状有益,可用。
曲迦音来看小鱼时,之前用了药的祖母病情有了好转。
但她看小鱼仍然有些闷闷不乐:“小鱼,你有心事。”
倪小鱼想了想说:“我……我是不是注定要成为海神新郎?”
曲迦音皱起眉:“你瞎说什么呢,县尊已经取消了人祭,不会再有海神的新郎新娘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倪小鱼避开目光,不再说话。
曲迦音问:“是不是海漕会的人来了,他们威胁你了?”
“没有,”倪小鱼连忙摆手,“他们没有威胁我,还多亏了他们给的药,郎中说是好药,可以治病。”
曲迦音沉思着说:“海漕会……这举动有些不对,我总觉得他们在捣鬼……”
倪小鱼急忙反驳:“别这么说,或许……海神真的发怒了。我不知道……我脑子有点乱……”
曲迦音盯着倪小鱼低垂的头和泛红的眼睛,没再追问。
但她知道海漕会这番举动透露着诡异。
就这样过了几日,也过了原本祭祀的日子。
县尊沈琰派人盯着村里的动向,不过什么变化都没有。
而此时盗匪在县内又出现了,衙役们便被召回县衙。
这一日入夜,村民们的门被一一敲开,大家被叫到了海神庙中。
夜风吹得海神庙的烛火随风摇曳,也把烛火的烟雾吹到村民们的脸上。
村民们看着神像的眼睛于烛光里半明半暗,各自在心中祈祷。
陈鳌从神像后的阴影中凑乎来,海漕会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四周。
陈鳌目光扫过惶惑的人群:“近日村中怪事频发,包括之前的海啸,陈某和大家想的一样……”
陈鳌停顿了一下说:“一定是海神发怒了!”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陈鳌抬手止住了大家的议论,转向陈族长:“陈族长,你说该怎么办?”
陈族长抬眼看看众人,思量了一番,面露难色:“这事确实不好办,海神不满祭祀仪式突然改变,但是县尊又不让我们行此祭祀,这可怎么办才好?”
此时人群里海漕会的管事麻脸站出高声嚷道:“县尊老爷一句免了祭祀,可出海的是我们!”
“是啊,我们有风险,他能负责吗?”
人群中立刻有海漕会的人高声附和。
陈鳌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开口说:“昨日海神托梦给我,说海啸只是小惩,若不派人出海谢罪……必有更大的灾祸降临到珠玉村里!”
村民们惊呼声四起,人群中倪小鱼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被海漕会的人匆忙扯过来,都没来得及叫上曲迦音。
而现在陈鳌已经转向他,一字一句地说:“为今之计,要让海神不发怒,送给海神的新郎还是要选。”
倪小鱼的脑中嗡嗡作响,他想到海神庙那用水组成的大大的囍字。
村民们的目光看向人群里的孩子们,有人已经紧紧拉着自己孩子的手。
他们惶然四顾,却发现各个出口都已经有海漕会的人把守。
此时一人莲步轻移,端着签筒和圣杯走到众人前。
她是林大娘的妹妹林三娘,不同于姐姐的朴实,林三娘容貌出众。
林三娘寡居数年,自丧夫后经常来海神庙祈福,后来更是日日虔诚进香。
海神庙之前道士不多,除了洪鹤子外只一个年轻的小道士,之前随队出海还出了事,没再回来。
海神庙日常是林三娘在打理。
林三娘不施粉黛,身上的首饰也不多,只耳坠上的南洋碎宝石闪着光。
村里有老妇看林三娘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屑。
传言林三娘和陈鳌早就好上了,只是大家不敢在公开场合挑明。
陈鳌眼神在林三娘身上流连片刻,随后又掏出了一张纸,里面写着的正是倪小鱼的八字。
陈鳌缓缓念出了八字,而后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