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迦音远远望见皇城的轮廓，不禁想起之前在《流放之路》小世界里，她也是回到京城完成了那个时空的任务。
内侍领着他们穿过石桥，到文华殿外等候。
此时天色尚早，还有薄雾未散，有些寒冷。
不过对于海边长大，历经风吹日晒的曲迦音和倪小鱼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相比起淡定的曲迦音，倪小鱼明显更加不安，他之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面见天子，此时更是因为紧张而浑身发烫。
内侍又对两个人叮咛了一番，告诉他们天子面前不可失仪。
“行礼的规矩都记得了吗？不可直视天颜，一会儿问什么，答什么，余的话不要多说。”
行礼的规矩曲迦音自然记得，但她也知道，此时要表现得笨拙一些，包括一会儿说话也要天真一些，这样才符合她在这个时空的人设。
至于隆安皇帝长什么样，她之前曾经见过画像，和他的儿子庆和非常像，只是更清秀一些。
就这样想着，约莫站了半个时辰，很快传旨太监宣他们进殿。
殿内熏着香，隆安帝穿着常服，正看着奏折，他抬头打量着曲迦音和倪小鱼。
此时的隆安皇帝刚登基不久，还是锐意进取的时候。
曲迦音和倪小鱼忙向皇帝叩首行礼，他们身份低微理应跪着回话，不过隆安皇帝不是摆架子的人，让他们站起来回话。
殿内起初安静异常，只听得到隆安皇帝翻阅卷宗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们都是从漳州来的，这一路可顺利？”
顺利当然是非常不顺利了。
他们在杭州被掳走差点沉河，在淮安遭遇火灾差点烧死。
倪小鱼下意识看向曲迦音，这让隆安皇帝觉得有几分有趣。
之前海澄县的县尊沈琰对曲迦音赞赏有加，林御史称赞其聪慧，护送她的锦衣卫凌霄也禀明她的机智勇敢。
曲迦音知道，路上的事锦衣卫一定早已进行过汇报，隆安皇帝自然不是来听他们诉苦的。
曲迦音说：“回禀陛下，路上确实不太平，多亏了凌大哥他们一路保护，避开了很多危险，今日民女终于得见陛下，简直像做梦一样。”
倪小鱼听闻之后也连连点头：“小、小人竟然来到京城见到陛下，真是想都不敢想！”
隆安皇帝轻笑一声，转而问：“听说你们在海漕会的船上经历了一番生死，给朕讲讲吧。”
曲迦音便将珠玉村敬海神、海漕会以活祭骗人、沈琰教化村民、倪小鱼被设计选为祭品等事娓娓道来。
隆安帝目光转向倪小鱼：“他们如何设计让你入瓮呢？”
倪小鱼稳了稳神，将海神庙抽签之事择了重点讲。
隆安帝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示意曲迦音继续说。
“民女和倪小鱼登上船之后，在库房发现了海漕会的货物不一般，并从船员柱子那里得知，海漕会不但要走私这批货物，还要将民女和倪小鱼都卖给南洋人，交易的地点就在白鸟礁。”
曲迦音一边说着，倪小鱼一边不住点头。
“就在要到白鸟礁的前一天晚上，民女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海神……”
曲迦音自然没有做这个梦，但梦的真假根本无从考证。
隆安帝稍稍来了一些兴致问：“海神长什么样，又说了什么？”
曲迦音轻轻摇摇头：“梦里没有看到海神的样子，只是民女在一座孤岛上，海神通过海浪在与民女对话。海神问：‘你相信我吗？’民女答：‘一开始不信你，你让村里那么多孩子都被祭祀了，但我发现原来这是海漕会的阴谋，不是你的本意，我想知道，你是好海神吗？’”
曲迦音知道这次面圣的机会难得，必须要好好把握。
如果只是讲过去的经历就浪费了这次面圣，但是主动提开海禁是万万不可的，最好能让圣上感兴趣，让他自己琢磨思考。
隆安帝觉得她的讲述十分有趣，略抬起下巴，目光也变得柔和下来。
御前太监在一旁察言观色，之前凌霄已经托人打点过他，希望面圣时若这两个孩子有什么出言不妥之处，就劳烦及时喝止，免得龙颜不悦。
御前太监瞧着隆安帝的神色，似乎是很感兴趣曲迦音的讲述，于是也在一旁听着。
“海神说：‘我自然是好海神，但你要相信我，并且要勇敢才行。’民女说：‘你要是好海神准备救我们，我自然相信。’海神说：‘好，等到了白鸟渊，你和小鱼就跳到大海里，你们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不被海水淹没，并派船送你们上岸。’”
隆安帝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曲迦音，她说的梦他自然不全信，但当下不管是这个人还是她讲的故事，都没有引起他的反感。
曲迦音接下来讲了海漕会和南洋人的交易，以及交易途中她和倪小鱼跳入大海，被海神用巨大的泡泡所救，而后乘船逃生之事。
隆安帝问了她和倪小鱼几个细节，而后点点头：“当真是神奇。”
其实这些他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但那些文字都言简意赅而且颇为官方，不比此刻亲耳听到生动。
听她讲述了海漕会的逃生经历之后，隆安帝问：“后来你们将此事告知了县尊，由他处理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冒险民告官呢？”
曲迦音认真地说：“因为，民女觉得县尊是好官，他相信民女，先去教化珠玉村的村民，后来民女逃生回来之后，他听民女说了沉船之事，亲自去平海卫，请周指挥使带上民女和倪小鱼出海，民女之前没有接触过什么官，但知道有县尊这样的官，珠玉村就有希望了。县尊希望海漕会走私之事引起重视，但知府不信他，民女想着亲自去说，就主动提议要见林御史。”
曲迦音的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而且颇有一番士为知己者死的义气，配合她略有稚嫩的脸庞，格外打动人。
隆安帝又问倪小鱼：“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你们刚死里逃生就要往福州去吗？”
倪小鱼看了一眼曲迦音，他们之前自然讨论过如何应对隆安帝的提问。
倪小鱼摇摇头：“小人一开始想永远离开珠玉村，但迦音说，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回去。小人想，是啊，珠玉村是小人长大的地方，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后来小人在平海卫的船上出海打捞沉船之时，决定以后去当水师保卫家乡，既然要保卫家乡，那么这桩事就不能这么算了！因为就算没有海漕会，以后还会有别的人继续走私，小人希望珠玉村不再有活人去祭祀海神也没有和南洋人的走私，以后村民们也不会单纯地靠天吃饭，担惊又受穷。”
他讲得格外真挚，众人目光都落在倪小鱼身上。
隆安帝之前只是想听一听路上他们的遭遇，顺便也和自己得到的消息验证一下，但此时对他们说的村民的生活也有了兴趣，于是鼓励他们说下去。
曲迦音和倪小鱼简单讲了讲渔民生活的艰辛，讲了村民被海难夺去亲人的痛苦，讲到动情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隆安帝说：“你说要当水师，此志甚佳！朕支持你保卫珠玉村，保卫大明海疆。”
倪小鱼能得天子称赞，激动得跪拜叩首。
隆安帝转而对曲迦音说：“你们从漳州到福州又从杭州北上进京，路上的惊险还没讲到，但朕觉得甚有趣，还想继续听下去，不过朕有点好奇，倪小鱼说自己未来想做水师，那你呢？”
在隆安帝的设想里，最稳妥也是最常见的回答是——
以后就回到珠玉村安居乐业，过平静富足的生活。
她这么一说，自己就顺势赐予金银珠宝和宅院，算做他们一路上京的奖励，也表达自己对此事的重视。
隆安帝只见她眼睛一亮，踌躇了片刻说：“民女想出海。”
此言一出，隆安帝有些意外，御前太监也有些紧张，摸不准是否打断她。
曲迦音继续说：“民女此番在海上以及上京之路上历经数次风险，但海神多次出手相救，好几次生死关头，民女想到海神说的，要勇敢。民女想，等回到珠玉村也要建一艘漂亮的船出海，告诉海神，我从京城见到天子，顺利回来了！”
隆安帝看她的神情和倪小鱼想要当水师的神情一样，都满是憧憬，提醒道：“就算出海也只能是近海。”
曲迦音点点头：“那是自然，陛下让去哪里，民女就出海到哪里。不过这次见到南洋人，民女也有些好奇，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我们都不同，民女想，海的那头一定还有没见过的人和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