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句“有将士之气”,让御花园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陈老将军一拍桌子,酒杯里的酒都晃了出来。
“陛下圣明,这话说到了老臣的心坎里。”
他指着那碗面,粗着嗓子喊,“这面里有咱们北境的实在劲儿。不像京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吃一口还得猜放了什么,累得慌。”
一位管礼制的文臣皱眉出列,小声说:“陛下,御前小宴,谈论吃食,恐怕…有失庄重。”
话还没说完,皇帝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哦?李尚书觉得,将士们的念想和军中士气,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李尚书额头冒出冷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不敢,臣失言。”
皇帝冷哼一声,没再理会李尚书,目光却从那碗面移到了林小鱼身上。
“安乐夫人,”皇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朕听说你入京以来,让这京城热闹了不少。”
皇帝提起前些天三皇子府上的夜宴。
“三皇子那条流光冰鱼,是东海郡守送来的宝贝,朕都只分到两条。结果他府上的厨子不敢动刀,是你出手,才没糟蹋了东西,保全了皇家的颜面。”
这话说的很巧,把林小鱼的行为说成是解围和保全颜面,一下子就把三皇子想立威的意图给盖了过去,反而显得三皇子小气,连个会处理鱼的人都找不到。
“还有尚书府的茶会,”
皇帝继续说,眼神扫过在座的人,“你没去比那些琴棋书画,捏了个你夫君陆沉模样的面人。朕听说了,这可比那些酸腐诗词有趣多了,也真诚。”
几位老将军听了,都跟着点头。
他们觉得,这才是将门媳妇该有的样子,心里装着丈夫和家国,而不是风花雪月。
皇帝端起酒杯,目光深沉:“流言蜚语,风过就散。你身在其中,不辩解不争论,清者自清。这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持身以正,待物以诚,还有福气。陆沉,你这夫人,是你的福气,也是我苍梧的福气。”
这番话说完,整个御花园鸦雀无声。
皇帝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份,亲自给林小鱼的品性作保。
有了这句话,以后谁想再拿她的出身和过去说事,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敢不敢质疑皇帝的眼光。
陆沉站起身,撩起衣袍,对着皇帝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臣,代拙荆谢陛下隆恩。”他的声音很稳,但仔细听能发现一丝颤抖。
林小鱼也跟着跪下,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从没想过,自己只是凭着本心做饭做事,竟然能得到皇帝这么高的评价。
皇后端坐着,脸上还挂着笑,但握着茶杯的手,指甲已经陷进了杯壁的雕花里。
她精心安排的试探,最后反而让林小鱼出了风头。
这口气堵在皇后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福慧长公主,放下了手里的蟹钳,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她看了一眼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凯旋面,对皇帝开口说:“皇弟,这面闻着是真香,我也想尝尝了。”
她说着,目光转向林小鱼,眼底带着几分欣赏。
“能做出这种味道的人不简单,应该有赏。”
皇后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她维持着笑容,柔声说道:“皇姐说的是。安乐夫人厨艺好,是该有赏。不如就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也算体面。”她这话是想把林小鱼的功劳限定在厨艺上。
长公主听了,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锋利:“皇后妹妹这话不对。谁家府上缺黄金锦缎?安乐夫人这本事能安抚军心,慰藉英雄,可不是黄白之物能衡量的。”
长公主的话正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赏,自然要赏。”
皇帝一拍大腿,兴致很高,“皇姐说得对。赏金银太俗,赏绸缎没意思。这样有福气的人,得给个独一份的赏赐才行。”
他站起身,在原地走了两步,忽然眼睛一亮。
“来人,笔墨伺候。”
大太监连忙招呼小内侍,一阵手忙脚乱,很快,内侍就在亭子中央摆好了书案,铺好纸,研好墨。
空气里散开一股墨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皇帝,连呼吸都放轻了。
皇帝走到案前,提起笔,蘸满墨汁。
他想了片刻,手腕一动,开始写字。
他的字很有气势,笔锋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帝王的威严。
很快,纸上出现了四个大字。
安膳之家。
那安字,寓意家宅安宁;膳字,仿佛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整个牌匾气势很足,又透着一股家常的温暖。
写完,皇帝把笔一扔,看着自己的字,满意的点了点头。
“安乐夫人林氏,上前听封。”
林小鱼心头一跳,和陆沉一起,再次郑重的跪在案前。
皇帝指着那四个字,声音洪亮:“朕今日,就赐你这‘安膳之家’的御笔牌匾。安,是安乐康泰;膳,是你以食物安抚军心、温暖民心的功劳。朕希望你们夫妻二人,往后能安享膳食,和睦持家,为我苍梧王朝,再添一段佳话。”
安享膳食,和睦之家。
这块匾额挂出去,镇北侯府就是御笔亲封的安膳之家,谁再敢去捣乱,就是跟皇恩作对。
“臣(臣妇),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沉和林小鱼齐齐叩首,声音里满是郑重。
陈老将军等人摸着胡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太子萧景睿看着林小鱼,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和佩服。
只有皇后,在众人起身道贺时,端起茶杯,把那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喝干。
那茶水又苦又涩,顺着她的喉咙一直凉到心底。
这晚的御前小宴,在一种奇怪又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府的马车里,那块用明黄锦缎包着的牌匾被放在软垫上。
林小鱼靠着车壁,脑子里还想着皇帝说过的话,看着那块牌匾,觉得像在做梦。
陆沉坐在她身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他的手很暖很稳,让林小鱼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林小鱼终于开口,声音有点虚,“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不就是做了碗面吗。”
陆沉转过头,月光透过车窗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看着林小鱼,眼睛很亮。“你做的不是面,”他低声说,“是人心。”
陆沉看着她,忽然笑了:“我的夫人还是这么厉害。”
被陆沉这样专注的看着,林小鱼的脸颊微微发烫。
陆沉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所以,以后在京城,你可以横着走了。”
林小鱼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着陆沉,发现他虽然板着脸,但耳朵尖却在月光下悄悄的红了。
“好啊,”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故意的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那陆将军,以后我罩着你呀?”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陆沉的身子微微一僵,耳根的红色瞬间蔓延到了脖颈。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坐直了身子,只吐出两个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