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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丝灰蓝如同滴入墨池的浅色染料,缓慢却执拗地晕染开深沉的夜幕。窗棂的轮廓逐渐清晰,慈宁宫醒了。

并非喧嚣的苏醒,而是一种极其有序、近乎无声的流动。远处传来极轻微的洒扫声,宫女们细碎规矩的脚步声如同贴着地面流淌的溪水,偶尔夹杂着低不可闻的指令和应答。

唐薇早已起身。一夜浅眠和晴儿的深夜造访让她太阳穴微微发胀,但精神却因持续的警惕而异常清醒。她仔细地将晴儿给的紫金活血散在重新包扎右腕时用上一些,清凉的药效稍稍缓解了肿痛。

门被轻轻叩响,是绘春带着两名捧着洗漱用具和衣裳的小宫女进来了。

“姑娘昨夜歇得可好?”绘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关切,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床铺和唐薇的脸色,不放过任何细节。

“劳姐姐挂心,好了些许。”唐薇垂下眼,声音依旧带着些许虚弱沙哑,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眼底的思量。

宫女们伺候她漱口净面,温热柔软的巾帕擦过脸颊,带来短暂的舒适。随后,绘春亲自捧来一套衣裳。

并非昨日那件简单的家常缎袍,而是一套明显更正式、料子也更考究的湖蓝色缠枝莲纹暗花缎旗袍,配着月白色的坎肩,领口和袖口镶着细致的银边。虽不是侧福晋正式的吉服,却也绝非寻常宫装,透着一种含蓄的、恢复身份的暗示。

“老佛爷吩咐了,姑娘既在慈宁宫将养,衣着体面些也是应当的。”绘春一边帮她更衣,一边似是随意地说道。

唐薇顺从地抬手转身,感受着光滑冰凉的缎料贴合皮肤,心中了然。这是太后的又一重试探和考量——给她些许体面,看她是否会因此忘形。

梳头宫女上前,为她梳理那一头依旧有些枯涩的长发。手势轻柔灵巧,很快便挽了一个简洁却不失端庄的小两把头,并未用太多钗环,只簪了两朵小巧的绒花和一支素银簪子,既符合她“养病”的身份,又不失宫中体统。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清减却眉眼依稀的脸庞,湖蓝色的衣裳衬得她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气质,与昨日那个泥污满身、状若疯癫的囚徒判若两人。

唐薇看着镜中的“知画”,陌生又熟悉。这就是她今后需要扮演的角色——一个受尽惊吓、柔弱无助、需要依附太后庇护的可怜人。

刚收拾停当,门外便传来小太监的通传:“老佛爷传知画姑娘过去一同用早膳。”

来了。

唐薇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让眼神显得更加柔顺惶然,这才在绘春的陪同下,走向太后的膳厅。

太后已端坐在膳桌旁,晴儿在一旁布菜。早膳并不铺张,但极其精致:碧粳米粥、几样小巧点心、四碟酱菜、还有一盅炖得金黄的汤品。

“给老佛爷请安。”唐薇依着记忆里的规矩,笨拙地就要跪下请安——右腕的伤让她动作显得格外艰难。

“罢了,身上不好就免了这些虚礼吧。坐下说话。”太后抬了抬手,语气平淡,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在她那身新衣和略显体面的发髻上停留了一瞬。

“谢老佛爷恩典。”唐薇怯怯地道谢,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侧身坐了,只挨着一点点边,低着头,不敢主动动筷。

晴儿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柔声道:“妹妹多用些,这粥最是养胃安神。”

太后并未急于问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着膳,偶尔问晴儿一句宫务闲话,仿佛昨夜那个惊魂未定的知画并不存在。

这种平静反而更让人心慌。

唐薇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食不知味,全部心神都用在维持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上,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太后的每一丝语气变化。

直到早膳用得差不多了,太后接过宫女递上的茶水漱了口,才仿佛不经意般开口:“手上的伤,太医瞧过了?”

“回老佛爷,昨日嬷嬷已看过了,说是脱臼,已重新固定,用了药。”唐薇小声回答。

“嗯。”太后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情绪,“既如此,便在哀家这里好生养着。平日里若闷了,可以让晴儿陪你在这宫里走走,晒晒太阳,不必总是拘在屋里。只一点,慈宁宫外,暂且不必去了。”

软禁的范围扩大了,从暖阁扩展到整个慈宁宫。但同时也给了有限的“自由”,这或许是某种缓和信号。

“是……知画明白。”她低眉顺眼地应道。

“至于昨日你说的那些……”太后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哀家已派人去查了。宫里各处的井口都有记载看守,并无异状。你且再仔细想想,当真一点都记不清那井口的模样?附近可有什么特别的景物?或者……昏迷之前,可曾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听过什么特别的话?”

压力再次袭来,且更加具体。太后显然没有放弃追查,并且暗示她“应该”想起些什么。

唐薇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关键考验。她放下筷子,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眉头紧蹙,努力回忆的样子,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这倒有几分是真的紧张)。

“我……我真的努力想了……”她声音带上了哭腔,“只记得……好像有……有竹子?很多竹子……影影绰绰的……其他的……头好痛……一想就痛……”她适时地抱住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竹子?宫里种竹子的地方不少,但相对僻静……这答案模糊而安全,既提供了方向,又没指向任何具体地点或人。

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

良久,才缓缓道:“既然头痛,那就先不想了。好生歇着吧。”

语气似乎缓和,但唐薇知道,关于“井”的调查绝不会停止。而“竹子”这个线索,足以让太后的人忙活一阵,也能暂时将视线引向宫苑某些偏僻角落。

【…滋……应对盘问,成功释放干扰信息,降低自身风险……】

【功德计算:+3。】

【当前功德估算:-.5。】

早膳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太后移步佛堂诵经。晴儿陪着唐薇走出膳厅,在慈宁宫的后院慢慢散步。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庭院中的花木修剪得一丝不苟,空气清新。若不是身后跟着沉默的宫女,眼前的一切几乎让人错觉岁月静好。

“妹妹方才说的竹子……”晴儿状似无意地轻声道,“御花园西北角的倦勤斋附近,倒是有一片极好的湘妃竹,清幽得很。”

唐薇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是茫然:“是吗……我……我记不清了……或许是吧……”她不敢接这个话头。

晴儿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只指着廊下几盆开得正好的兰花与她品评。

散步片刻,便有太监前来,向晴儿低声禀报事务。晴儿歉然地对唐薇道:“妹妹且自己逛逛,我去去就来。”

唐薇知道这是太后有意留出空间观察她,便顺从地点点头,独自一人沿着回廊缓缓行走,目光放空,仿佛真的只是在散心晒太阳,对周围精致华美的陈设并无太多好奇。

她走到一处敞轩坐下,看着院中一只雀鸟啄食,眼神放空,心里却飞速盘算。

太后的疑虑未消,但庇护已给。晴儿若即若离,似友非敌。永琪已知消息,风暴在酝酿。

而她,被困在这慈宁宫的金丝笼里,看似安全,实则每一步都走在刀尖。

她需要信息,需要外界的情报,需要尽快让手腕好起来。

还有那三枚铜钱……它们在这个世界,除了作为“信物”,是否还有其他用途?

正思忖间,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快步从廊外经过,似乎急着去办什么差事。经过她面前时,袖口中似乎不小心掉落下一个小小纸团,滚落到她的脚边。

小太监毫无所觉,匆匆离去。

唐薇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附近只有远处几个洒扫的宫女,并未注意这边。

她佯装弯腰整理绣鞋,极快地将那纸团拾起,攥入手心。

动作自然,一气呵成。

回到敞轩坐下,掌心那小小纸团如同炭火般灼热。

她背对着可能的视线,缓缓展开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极其潦草、仿佛仓促写就的小字:

“景阳宫午后恐有风波,慎。”

没有署名。

字迹陌生。

消息却石破天惊!

景阳宫?风波?是针对她的?还是……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的冷汗几乎要浸湿纸条。

来不及细想,远处已传来晴儿的脚步声。

唐薇迅速将纸团塞入口中,借着喝茶的动作,艰难地咽了下去。

纸条的碎屑摩擦着喉咙,带着一股墨汁的苦涩。

她抬起头,看向走回来的晴儿,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

阳光正好,落在她湖蓝色的衣襟上,却暖不透骤然冰凉的指尖。

慈宁宫的早晨,终于结束了。

而真正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