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依旧在吹，可那味道已然不同往昔，不再是自藏书阁飘散而出的那股陈旧血味，而是一种更为浓稠黏糊之物，好似烧焦的骨头与糖浆搅和在一起，钻进鼻腔，绕了好几圈才缓缓消散。云逸静立未动，将袖口又往下拉了拉，恰好盖住玉簪尾端那轻微的颤动。这颤动既不聒噪也不疼痛，恰似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眠时哼唱的小曲，慢悠悠地敲击在心尖之上。
“你耳朵都快烧起来啦。”灵悦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较之刚才沉稳了些许，可剑尖仍在颤抖，宛如被风吹歪的叶子。
墨玄蹲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把匕首在自己大腿上蹭着血，说道：“别吵，我在算三息。”他喘得厉害，仿佛刚跑了十里山路，“两息半了，再给我半息，我能让这鬼地方臭上十年。”
魔宗高手夜无殇悬于半空，六条手臂缓缓合拢，好似要把空气拧成绳索将他们勒死。第一道黑雾旋涡成型，朝着灵悦脚下蔓延开来，速度快得有些反常，就像有人用筷子搅着的墨汁。
云逸动了，他并未闪避，而是撞向灵悦的肩胛骨，那力道恰到好处，让她往后撤了半步，剑顺势出鞘一点。就这一点，冰蓝剑意冲了出去，直直刺向旋涡中心。
“你疯啦！”灵悦咬牙低吼，指尖却与云逸触碰在一起。那一瞬间，她心口的旧伤猛地一缩，并非疼痛，而是滚烫，好似有烧红的铁丝塞进了血脉之中。两人掌心相触之处，淡金色符文顺着剑脊往上攀爬，如同藤蔓缠上刀锋。剑破黑雾，嗡鸣声震得人耳朵发麻。青玉铃铛晃了一下，没人触碰它，自己响了，红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你听见了吗？”灵悦问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听见啥？”云逸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
“心跳，我也听见了。”
“不是心跳。”她吸了口气，冷得好似刚从冰窖里出来，“像有人在哭泣。”
地面突然塌陷了一块，墨玄那口精血抹过的毒光幕刚炸开便塌了半边，绿雾和碎石四处乱飞，逼得两人分开站立。
夜无殇笑了，六条手臂一同舞动，第二波空间裂痕从他们脚底炸开，仿佛大地要将人吞噬一般。墨玄咳得差点跪下，把断簪狠狠扔向塌陷中心。簪子插进裂缝，绿光爆开，虽然只支撑了不到两息，但足够云逸踩着残渣跳起来，抓住灵悦未收的剑柄，反手扔给墨玄：“接住，别让它落地。”
墨玄很快反应过来，匕首卡进剑镡缝隙，把剑横在两块塌陷间的断石上。三人呈三角站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这簪子。”墨玄喘着气，低头看着插在地里的断簪，“咋渗出血纹了？”
没人回答，因为灵悦的剑穗又亮了，这次红光更为明显，像被唤醒的事物，在夜色里微微跳动。
云逸盯着夜无殇面具下的裂缝，突然说道：“你记得那个雨夜吗？”
对方动作并未停下，左眼鎏金眼罩下的肌肉绷紧了。
“我记得。”云逸接着说，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魔气的嘶吼，“你摔碎的玉佩，有一片扎进我脚底，三天都没拔出来。”
灵悦瞳孔一缩，剑意停顿了一下。墨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结果咳出更多的血：“行啊，一边打架一边叙旧，你俩感情真好。”
夜无殇落地了，六条手臂垂下两条，其余四条慢慢抬起，掌心朝上，像托着看不见的东西。空气开始扭曲，并非热浪那种扭曲，而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错位感。
“你们以为稳住了。”他声音沙哑，“这才刚开始。”
话刚说完，第三道旋涡在灵悦身后生成，比前两次更快更暗，边缘还有锯齿状光弧。云逸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扑过去，用身体撞偏她的重心。灵悦顺势转身，剑锋划了道弧线，刺中旋涡核心。可这次未能破开，剑被吸住，整把剑都在颤抖，剑脊上的符文开始裂开。
“不行！”墨玄大喊，想冲过去却被一道裂痕拦住，“剑要断了！”
云逸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按住剑柄末端，另一只手贴在灵悦后背心脉处，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动得越来越急促。
“别松手。”他说道。
“我没松。”她咬牙坚持，嘴唇都没了颜色。
两人之间又有了共鸣，这次并非灵力，而是血。一滴血从灵悦指尖滑落，滴在剑镡上，瞬间化作雾，淡金色符文重新亮起，更加明亮刺眼。剑破旋涡，黑雾炸开，冲击波掀翻了附近几块石头。灵悦差点摔倒，被云逸扶住肩膀。她抬头看向他，冰蓝瞳孔里映着他的脸和他左耳那颗快烧穿的朱砂痣。
“你耳朵真快掉了。”她声音沙哑。
“掉不了。”他扶着她站起来，手没有松开，“我还得靠它听你骂我。”
墨玄靠着断剑喘气，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断簪，簪尖渗出的血色魔纹正慢慢钻进石缝里。他没有言语，悄悄把匕首换到左手，右手按住大腿伤口，那里已经发黑了。
夜无殇站在对面，六条手臂动了动，面具裂缝又宽了些，露出一角苍白皮肤。他不再发笑，这次，他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