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灰烬贴着地面翻滚。云逸的断剑插在祭坛的裂缝中，剑柄上的血早已干涸，颜色发黑，指尖轻轻一碰便簌簌剥落。他手心紧压着玉简，金光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照亮整片废墟，如同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天光。
但这光，开始颤抖。
黑雾自裂缝深处悄然爬升，不再如先前般四散，反而似有意识般顺着金光攀附而上，缠绕人身，钻入经脉。墨玄最先察觉异样，刚欲掐诀施法，眼前骤然一暗——药王谷的牌坊轰然倒塌，火焰中走出他的仇敌，刀尖滴血，身后尸山堆积。他想要冲上前，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咧开，笑得停不下来。
灵悦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看见云逸躺在雪地里，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自己正撕下衣襟为他包扎，可心口却一寸寸裂开，鲜血顺着嘴角流入脖颈。她想呼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璃头上的银簪一根根发烫。她看见弟弟在烈火中伸出手，而自己却被铁链锁住，合欢宗主在头顶冷笑：“炉鼎之身，也妄想救人？”
唯有云逸看得最清——母亲跪在祠堂中央，嫡母手持玉佩，冷声下令。他想要扑过去，四肢却被无形之力束缚。那枚玉佩……是他十年后才在母亲遗物中寻到的，不该出现在此刻。
他猛然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的瞬间，幻象裂开一道缝隙。左手死死按住心口，圣体符文忽明忽暗。功法运转，金纹在皮下流转，竟与玉简之光产生共鸣，嗡鸣如钟。
“醒！”他嘶吼出声，“守住心神！跟我一起运功！”
金光骤然铺展，如网般笼罩四人。墨玄浑身一震，挣脱幻境，冷汗浸透红衣。灵悦抬头，瞳孔泛起冰蓝，指尖尚有血珠滴落。苏璃六根银簪齐鸣，红光织成密网，将黑雾逼至指尖。
“这功法……”墨玄喘息着，“竟能炼化魔气？”
云逸未答。他凝视玉简，只见金光与黑雾在符文中纠缠，竟似在融合。他忽然明白——《圣体灭天诀》并非避魔，而是食魔。它所求的，不是纯净灵力，而是战场上生死搏杀的杀伐之气，是道与魔碰撞出的烈火。
“它要我们用它。”他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裂缝中飘出夜无殇的声音，轻若耳语：“云逸，你那残缺的灵根，救不了任何人。”
幻象再起。
灵悦心口炸裂，墨玄喷出鲜血，苏璃银簪一根根断裂。云逸眼前闪过母亲临终前的目光，闪过灵悦雪地中递来糖葫芦的手，闪过哑奴在藏书阁角落用竹简写下的那个“守”字。
他怒吼一声，拔起断剑，剑尖杵地。
金光顺着石缝蔓延，将玉简重新推回底座。他双膝重重砸地，额头抵住剑柄，一字一句挤出：“誓未断，门不开——我所守护的，从来不是命运！”
心口符文轰然炸开，金纹如龙游走全身，与玉简共鸣，发出震耳轰鸣。灵悦猛然睁眼，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玉铃碎片上，冰蓝剑意冲天而起，与金光交织成阵。墨玄咬舌喷血，将毒粉混入血中，狠狠甩向裂缝。苏璃六根银簪尽出，红光织网，封死魔气源头。
四人灵力环绕云逸，拧成一道金纹光阵，将魔气强行压回裂缝。
黑雾尖啸，如同活物挣扎。裂缝剧烈震颤，仿佛另一端有巨力拉扯。云逸额头青筋暴起，左耳那颗朱砂痣渗出血珠，顺着脖颈流下，在石面烫出焦痕。
“再……压！”他怒吼。
金纹阵骤然收紧，魔气倒灌，裂缝一寸寸闭合。最后一缕黑雾被逼出，竟凝成一只眼，死死盯住云逸，随即炸裂，化作腥风散去。
风停了。
祭坛上的金光趋于稳定，玉简静静归位，符文流转。众人瘫倒在地，灵力几近枯竭。墨玄靠在石柱上喘息，手指仍在颤抖。苏璃收簪，手腕一软，险些跌倒。灵悦扶住她，脸色苍白如纸。
云逸盘膝而坐，引导金纹游走全身。他察觉异样——魔气并未彻底清除，极细的黑丝悄然缠绕经脉，竟与圣体灵力产生微弱共鸣，似被同化，又似在滋养某种存在。
“它不是要毁我们。”他低语，“是要我们‘用’它。”
灵悦凝视玉简，忽见其表面浮现出一行字：“魔引心门，门开即入。”
她心头一震。
云逸睁眼，望向遗迹深处。那些战魂的影子仍在，披甲执刀，目光如炬。他们并非敌人，而是当年与魔并肩而战的古修士。他们铠甲上的符文，与《圣体灭天诀》同源。
“它在等我们主动吞下魔气。”灵悦轻声道，“在真正的战场上。”
墨玄冷笑，抬手抹去嘴角血迹：“夜无殇不是来杀我们的，是来‘喂’我们的。”
苏璃指尖轻抚银簪，六根簪尖仍滚烫。她忽然想起那夜在合欢宗地牢，被迫饮下魔血时，体内也曾泛起这般细微的波动。
云逸站起身，断剑仍在手中。剑柄上的旧血被体温焐热，黏在掌心。他低头看向玉简，背面的血莲与金莲印记，正与心口那道虚影悄然呼应。
他忽然抬手，将玉简贴上额头。
金光一闪，一行小字浮现：“战场未启，心门先破——你准备好了吗？”
灵悦抬头，刚欲开口。
云逸左耳那颗朱砂痣猛地一跳，血珠渗出，顺着耳廓滑下，在颈侧拉出一道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