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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民间鬼故事合集一千多篇 > 第97章 三霄洞的烟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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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六年,丁卯秋,峨眉山的雾比往年更沉。入了十月,山风裹着湿冷的水汽往崖缝里钻,把青灰的岩壁浸得发潮,连漫山的冷杉都像被冻住了,枝桠上挂着的雾凇一碰就碎,簌簌落在石阶上,积成薄薄一层白,踩上去“咯吱”响,像谁藏在暗处嚼着碎冰。

挑夫张把头的脚刚踏上第三百七十二级石阶,木扁担就“吱呀”一声弯了弯,悬在扁担两端的铜钟跟着晃了晃,钟身上“风调雨顺”四个篆字沾了雾水,在灰蒙蒙的天光里泛着冷亮的光。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粗粝的手掌在额角抹了把汗,明明山风刺骨,他的后背却早被汗浸透,贴在粗布短褂上,凉得像贴了块冰。

“把头,歇会儿吧,这钟沉得像灌了铅。”跟在最后的挑夫狗子放下担子,揉着被扁担压红的肩,眼神往前方雾里瞟,“听说前头就是三霄洞?我昨儿在山脚客栈听掌柜说,那洞邪性得很,前几年有个猎户进去躲雨,出来就疯疯癫癫的,说见着个穿红衣裳的姑娘在洞里梳头,梳下来的头发都是黑黢黢的,缠在手上像蛇。”

张把头瞪了他一眼,把腰间的烟袋锅子掏出来,却没点——山里潮,火石早打不着了。“少听那些瞎话,掌柜的不编点故事,哪来的客人住店?”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石阶上,没等渗下去就结了层薄霜,“这钟是成都府王老爷牵头,几十户商家凑钱铸的,要供在三霄洞里,求三位娘娘保着今年冬天别下雪灾。还有戏班跟着,要在洞里唱三天《三霄大摆黄河阵》,李道长都在洞里等着,有他镇着,邪祟敢出来?”

狗子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其他几个挑夫也都低着头,只有铜钟偶尔撞在石阶上,发出“嗡——”的闷响,那声音裹在雾里,传不远,却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在每个人心里漾开圈圈寒意。他们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的雾忽然变得更浓,浓得能看见雾气在眼前流动,像一条条细蛇。紧接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从雾里露出来,洞口两侧立着两尊半塌的石俑,俑身是青灰色的,脸上的彩绘早被风雨剥得只剩斑驳的红,那红色深得发暗,倒像是溅上去的血,干了之后凝在石头上。

洞口上方的崖壁上,刻着“三霄洞”三个大字,字有一人多高,笔画间长着青苔,湿滑滑的,像爬着无数细虫。风从洞里吹出来,带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山里的草木香,也不是泥土的腥气,是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的甜腥味,像熟透了的果子烂在土里,又混了点铁锈味。

“到了。”张把头放下扁担,铜钟落地时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洞里立刻传来回声,“嗡——嗡——”的,绕着崖壁转了几圈才散,像是有谁埋在洞深处的喉咙在低吟。一个穿青色道袍的老道从洞里走出来,须发皆白,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挽着,手里握着个铜铃,铃舌上系着根红绳,红绳有些褪色,末端磨得发毛。

“诸位辛苦了。”老道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穿透力,裹在雾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快把钟抬进来,香客和戏班正午就到,别误了时辰。”他的目光扫过挑夫们,落在狗子身上时,停顿了一下,狗子正盯着石俑的脸看,那石俑的眼睛是凿空的,黑洞洞的,像是在盯着他。

挑夫们跟着老道进洞,洞里比外面暖些,却闷得让人胸口发紧,像有块湿棉花堵在喉咙口。地面凹凸不平,尽是碎石和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腐叶,腐叶发黑,踩上去“沙沙”响,像有东西在脚底下蠕动。洞壁上偶尔能看见模糊的壁画,用红、黑、黄三种颜色画着些披甲的兵卒,有的举着长矛,有的提着大刀,兵器的尖端都断了,颜料褪得厉害,红色只剩淡淡的粉红,黑色变成了灰,倒像是凝固的血痂和发霉的霉斑。

走了约莫二十步,洞忽然变宽了些,最深处有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摆着三个缺了角的瓷像,想必就是三霄娘娘——云霄、琼霄、碧霄。瓷像的釉色已经开裂,细纹像蜘蛛网一样爬满全身,脸上的五官模糊不清,只有眼睛是黑洞洞的,像是被人用凿子凿过,又没凿透,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小坑,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瓷像在盯着自己。

“钟就放这儿。”老道指着石台左侧的空地,那里铺着几块石板,石板上也长着青苔,“你们卸完货就早点下山,夜里别在山上逗留,山里的雾会吃人。”挑夫们应着,七手八脚地把铜钟抬过去,这钟足有两百多斤,六个挑夫才勉强抬得动,放在石板上时,石板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像是要裂了。

狗子是最后一个往外走的,他的脚刚迈到洞口,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他弯腰去摸,指尖碰到个冰凉的东西,滑溜溜的,像是金属。借着老道手里灯笼的光一看,是个小小的银簪,簪头刻着朵莲花,花瓣上还沾着点暗红的泥,泥已经干了,结成了块,抠都抠不下来。

“道长,这东西……”狗子把银簪递过去,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老道的脸色变了,刚才还平静的脸,此刻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透着股他看不懂的紧张,伸手接过银簪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然后迅速把银簪塞进了袖袋,“山里的旧物件,没什么用,扔了吧。”

“可这是银的……”狗子还想说什么,张把头已经走了过来,拉了他一把,“别多事,道长让扔就扔,赶紧下山。”狗子被拉着出了洞,刚踏出门,就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像有谁在洞里盯着他的背影,那目光凉得像冰,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洞口的雾更浓了,浓得像一堵墙,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股甜腥味,还在鼻尖萦绕。

挑夫们下了山,刚走到山脚客栈,天就开始飘小雨,雨丝又细又冷,落在脸上像针扎。掌柜的站在门口抽烟,看见他们,笑着迎上来:“张把头,钟送上去了?”

张把头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壶热茶。“李道长在洞里怎么样?”他喝了口茶,热茶顺着喉咙下去,却没暖过来,胸口还是闷得慌。

掌柜的脸上的笑淡了些,压低声音:“你们没在洞里多待吧?我昨儿听上山采药的老药农说,三霄洞最近不对劲,夜里总听见洞里有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唱戏,咿咿呀呀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张把头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热水溅出来,烫在手上,他却没觉得疼。“你又编故事。”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了嘀咕,刚才在洞里,他好像也听见了点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草叶,又像谁在远处叹气,当时他以为是错觉,现在听掌柜的这么一说,倒觉得那声音真真切切的。

狗子在一旁哆哆嗦嗦地插话:“掌柜的,我在洞口捡着个银簪,簪头是莲花的,还沾着红泥,道长看见就收走了,不让我多问。”

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手里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烟丝撒了一地。“莲花银簪?”他声音都在抖,“十几年前,有个戏班的旦角,叫红萼,就在三霄洞里没了踪影,她头上就戴着个莲花银簪!当时官府派人找了半个月,连骨头都没找着,只在洞口发现了几滴血……”

张把头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客栈里的其他客人被响声惊动,纷纷侧目,张把头却顾不上这些,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他想起刚才在洞里,老道接过银簪时发抖的手,想起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味,想起石俑脸上斑驳的暗红……那些他以为是“巧合”的细节,此刻像串起来的珠子,在他心里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压得他喘不过气。

“把头,咱……咱不会惹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吧?”狗子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恐惧。

张把头咽了口唾沫,强压着心里的慌,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别瞎想,老药农的话当不得真,掌柜的也是听人说的。”话虽这么说,他却再也坐不住了,匆匆结了茶钱,领着挑夫们往山下的村子走,他总觉得,待在离三霄洞近的地方,浑身都不自在。

雨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挑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在山谷里回荡。走到半山腰时,狗子忽然“哎哟”一声,脚陷进了泥里,他弯腰去拔,却看见泥里露出个黑色的东西,像是块布料。他好奇地伸手去拽,竟拽出了一小块暗红色的绸缎,绸缎上还绣着朵莲花,和他捡到的银簪上的莲花一模一样。

“把头,你看这个!”狗子把绸缎递过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张把头接过绸缎,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这绸缎的质地,和十几年前戏班旦角常穿的戏服料子一模一样,而红萼,正是唱旦角的。他猛地抬头,往三霄洞的方向看,那里早已被浓雾笼罩,什么都看不见,可他仿佛能听见,雾里传来隐约的唱戏声,又软又亮,像女人的声音,顺着雨丝飘下来,落在他的耳边。

“快扔了!走!”张把头把绸缎扔在泥里,声音都变了调,转身就往山下跑。挑夫们见他这样,也跟着慌了,纷纷加快脚步,连落在后面的狗子都忘了害怕,拔腿就追他们都没看见,那被扔掉的绸缎在泥里慢慢展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一小撮黑发,像蛇一样,在雨水中轻轻蠕动。

正午时分,峨眉山的雾散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山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一队人马顺着石阶往上走,为首的是个穿绸缎马褂的胖子,肚子圆滚滚的,走路时一摇一摆,手里摇着把檀香扇,扇面上画着山水,扇柄是象牙的,在阳光下泛着黄。他就是成都府的王老爷,王富贵,这次献钟的牵头人。

“刘班主,辛苦你了,这么远的路,还让你带着戏班跑一趟。”王老爷停下来,扇了扇扇子,尽管山里冷,他的额角还是冒了汗,那是急的,他怕误了吉时。李道长前几天托人带信来,说十月十五是三霄娘娘的诞辰,这天献钟唱戏,最是灵验,能保成都府来年风调雨顺。

跟在他身后的刘班主赶紧上前,弓着腰,脸上堆着笑:“王老爷客气了,能给三霄娘娘唱戏,是我们‘荣春班’的福气。再说了,您给的酬劳这么丰厚,我们跑趟腿算什么。”刘班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藏青长衫,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提着个戏箱,戏箱是黑檀木的,上面刻着“荣春班”三个字,字是烫金的,已经有些脱落。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是累的,而是怕的。昨天夜里,他在客栈里做了个梦,梦见个穿红戏服的女人站在他床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攥着支银簪,说要听他唱《三霄大摆黄河阵》,吓得他一夜没睡。

戏班的人跟在刘班主身后,一共十五个人,有男有女,男的大多穿着短褂,女的穿着布裙,脸上都带着倦意,他们天不亮就从成都府出发,坐了半天的船,又走了半天的山路,早就累得不行。最年轻的那个旦角叫小翠,才十六岁,梳着两条麻花辫,辫梢用红绳系着,手里攥着个绣帕,绣帕上绣着朵梅花,已经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她的眼神怯生生的,总往旁边的树林里瞟,像是怕什么东西从树后面钻出来。

“小翠,别瞎看,跟着我走。”走在小翠旁边的是她的师兄张强,唱武生的,人高马大,脸上带着股英气,手里握着把木刀,刀鞘是牛皮的,已经有些磨损。他看出了小翠的紧张,低声安慰道:“山里的洞都这样,阴冷点,别听那些瞎话,有李道长在,没事的。”

小翠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往树林里看,树林里的树长得又高又密,枝叶交错着,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林子里黑漆漆的,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她想起昨天在客栈听狗子说的话,说有个穿红衣裳的姑娘在洞里梳头,还想起刘班主夜里做的噩梦,心里顿时更慌了,攥着绣帕的手又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三霄洞终于出现在眼前。洞口的雾已经散了些,能清楚地看见那两尊半塌的石俑和“三霄洞”三个大字。李道长站在洞口,手里还握着那个铜铃,看见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王老爷,刘班主,可算来了,吉时快到了。”

王老爷赶紧上前,双手抱拳:“有劳道长久等了,路上雾大,走得慢了些。”他回头指挥着香客们,“大家把香烛、供品拿出来,都小心点,别摔了。”

香客们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个,大多是成都府的商家和乡绅,还有些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手里捧着香烛、水果、点心,鱼贯着进了洞。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穿蓝布衫的老香客,姓陈,是成都府有名的粮商,他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装着三串珍珠,是给三霄娘娘的供品。他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娘娘保佑,今年冬天别下雪,让我这粮食能顺利运出去……”

戏班的人也跟着进去,开始在洞中央搭戏台,戏台用几块木板拼成,木板是新的,还带着松木的清香,踩上去“嘎吱”响。刘班主指挥着徒弟们摆锣鼓、挂幕布,幕布是红色的,上面绣着“三霄大摆黄河阵”六个字,在蜡烛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小翠站在戏台旁,看着那三个缺角的瓷像,心里总觉得不对劲,瓷像的眼睛像是在跟着她转,不管她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师兄,你看那瓷像,怎么总觉得它们在看我?”小翠往张强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很低。

张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三个瓷像摆在石台上,釉色开裂,五官模糊,哪有什么目光。“你别瞎想,是蜡烛光晃的。”他拍了拍小翠的肩膀,想让她放松些,“等会儿唱完戏,咱们就找个地方歇着,明天就下山了。”

小翠点点头,却还是不敢再看瓷像,转身去帮师娘整理戏服。师娘是唱老旦的,姓赵,年纪四十多岁,脸上带着慈容,看见小翠紧张的样子,笑着说:“小姑娘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紧张是难免的,等会儿上了台,唱起来就好了。”她递给小翠一杯热茶,“喝点暖暖身子,洞里凉。”

小翠接过茶杯,热茶的温度透过杯子传到手上,让她稍微放松了些。她看着师娘手里的戏服,那是件大红的戏服,是给她穿的,要唱云霄娘娘。戏服上绣着金线,还缀着些小珠子,在蜡烛光下闪着光。她想起昨天掌柜的说的那个叫红萼的旦角,心里又慌了——红萼也是唱旦角的,也戴着莲花银簪,会不会……她不敢再想下去,赶紧喝了口茶,把那念头压了下去。

洞外的阳光渐渐斜了,洞里的蜡烛越点越多,火光摇曳着,映在洞壁上,把那些壁画上的兵卒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墙上晃来晃去,手里的断兵像是要从石壁里伸出来,往人身上抓。有个穿开裆裤的小孩跟着爹娘来上香,指着墙上的影子喊:“娘,你看!那些人在动!”小孩的娘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呵斥:“别胡说!那是蜡烛晃的!”可她自己抬头看时,却觉得那些兵卒的影子真的在动,有个举矛的兵卒,影子里的矛尖竟慢慢往下压,像是要扎向下方跪拜的香客,吓得她赶紧低下头,攥着孩子的手往后退。

王老爷没注意到这些,他正指挥着两个家丁把供品摆得更整齐些。猪头被擦得油亮,水果摆成了塔状,连酒壶都擦得能照见人影。“李道长,吉时快到了吧?”他走到李道长身边,脸上堆着笑。李道长正站在石台旁,手里捻着佛珠,眼神却盯着那三个瓷像,眉头皱得紧紧的,今早他进洞时,瓷像的釉面还是光滑的,可现在,瓷像脸上的裂纹竟比早上宽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快了。”李道长收回目光,从袖袋里掏出张黄符,贴在铜钟上,“等会儿献钟时,大家都别说话,心诚则灵。”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捏着黄符的边角,微微发抖他昨晚也做了个梦,梦见红萼穿着红戏服,站在石台旁,手里攥着那支莲花银簪,说要“讨回公道”,醒来时,枕头都被冷汗浸湿了。

吉时一到,李道长摇起了铜铃,“叮铃铃”的声音在洞里回荡。香客们纷纷跪下,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王老爷跪在最前面,双手捧着香,心里却在想别的,他这次献钟,不光是为了求平安,还想让三霄娘娘保佑他新开的绸缎庄生意兴隆。他偷偷抬头,往石台上看,却看见瓷像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像是两点绿光,吓得他赶紧低下头,连念了三声“娘娘恕罪”。

献钟仪式结束后,戏就开唱了。刘班主敲了敲梆子,“咚”的一声,锣鼓声立刻响起来,“咚咚锵,咚咚锵”,震得洞顶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掉,落在地上的腐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第一个上场的是唱老生的周老板,他穿着蓝色的戏服,手里拿着个拂尘,唱的是《封神榜》里姜子牙的选段:“姜子牙奉师命下山,辅周伐纣定乾坤……”他的声音洪亮,在洞里绕着圈,香客们听得入神,有的跟着哼,有的拍手叫好。

周老板唱完,轮到唱花脸的赵师傅上场。他穿着黑色的戏服,脸上涂着油彩,唱的是赵公明。“俺赵公明,执掌金鞭,岂容周兵放肆!”他的声音粗哑,带着股煞气,把赵公明的狂妄演得淋漓尽致。有个年轻的香客看得激动,站起来喊了声“好”,还往戏台上扔了个铜钱,铜钱“当啷”一声落在木板上,滚到了赵师傅脚边。

小翠坐在戏箱上,看着师兄张强在后台准备。张强要唱杨戬,穿着银色的铠甲,手里握着三尖两刃刀,英气逼人。“小翠,别紧张,等会儿就该你了。”张强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小翠点点头,却还是觉得心慌,她总觉得洞里的空气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后背凉飕飕的,像有风吹过,可洞里明明没有风。

“下一个,小翠,准备上场!”刘班主的声音传来。小翠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师娘赶紧帮她整理戏服,把珠冠戴在她头上。“别慌,就像在戏班里排练一样。”师娘笑着说,可她的手却有些抖,她刚才往洞深处看时,好像看见个穿红戏服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小翠走到戏台后,撩开幕布的一角,往台下看。香客们都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神里满是期待。王老爷坐在最前面,手里摇着檀香扇,脸上带着笑。李道长站在石台旁,手里还捏着佛珠,眼神却盯着她,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接下来,由我们‘荣春班’的小翠姑娘,为大家演唱《三霄大摆黄河阵》选段,唱云霄娘娘!”刘班主的声音在洞里响起。香客们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戏台。

小翠深吸了口气,撩开幕布,一步步走上戏台。锣鼓声变了调子,变得舒缓又庄严。她站在戏台中央,看着台下的香客,开口唱道:“截教门中我为尊,执掌混元金斗身。二妹三妹随我愿,黄河阵里显威灵……”她的声音又软又亮,像山间的泉水,在洞里飘着,香客们都屏住了呼吸,盯着戏台上的她,身着红色的戏服,头戴金色的珠冠,配上她清丽的面容,竟真的像云霄娘娘下凡。

王老爷看得连连点头,笑着对身边的刘班主说:“刘班主,你这徒弟真是好嗓子,唱得好,唱得好!”

刘班主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有些得意,小翠是他去年从乡下买来的,当时她才十五岁,跟着爹娘逃荒,爹娘饿死了,她就跪在路边哭,刘班主见她嗓子好,长得又俊,就给了她半袋粮食,把她带回了戏班。这一年来,他手把手教她唱戏,就是想让她成为“荣春班”的台柱子,如今看来,他没白费功夫。他偷偷抬眼,见小翠正唱到“黑雾笼罩阵门前,管教周兵胆魄寒”,水袖一甩,珠冠上的流苏跟着轻颤,连烛光都似被那抹红戏服染得暖了些,心里愈发满意,又给敲板的徒弟递了个眼色,让他把节奏再压半拍,好衬小翠清亮的嗓子。

可没等板声落下,洞顶忽然“滴答”响得急了。不是往常零星的水珠,是成串的水珠子往下砸,落在香客的绸缎衣裳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印子。有个穿青布衫的香客抬头骂了句“晦气”,刚要伸手去抹脸上的水,鼻尖却先钻进一股怪味,不是香烛的草木香,是带着焦苦味的烟,像灶膛里没烧透的湿柴,呛得人喉咙发紧。

“哪来的烟?”王老爷先皱了眉,手里的檀香扇“呼啦啦”地扇,却把烟往旁边的李道长脸上扇去。李道长原本闭着眼捻着佛珠,被烟一呛,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今早进洞时特意查过,洞壁干燥,供桌旁也只摆了三炷长香,绝无起火的可能。他刚要开口提醒众人,洞深处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紧接着,一团浓黑的烟就从石台方向涌了过来,像翻涌的墨汁,瞬间就漫过了供桌,往戏台这边扑。

小翠在戏台上看得真切,那烟里竟裹着些细碎的火星,落在地上的腐叶上,“滋啦”一声就烧了起来,火苗窜得快,转眼就舔到了戏台的木腿。她吓得往后退,脚却被戏台边缘的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张强在后台看得急,抄起旁边的木刀就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小翠的手腕:“快跟我走!”他的手冰凉,却攥得极紧,指甲都嵌进了小翠的肉里,可没等他们迈出两步,浓烟就裹了上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

“别慌!往洞口跑!”刘班主的声音在烟里飘着,带着哭腔。他本想往戏台冲,却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是掉在地上的铜锣,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刚抓住铜锣的绳,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回头一看,供桌竟塌了,烛台倒在地上,火苗点燃了桌布,“噼啪”地烧着,连摆在桌上的猪头供品都被燎得冒油,散发出一股焦腥气。

烟越来越浓,洞里的哭喊声、咳嗽声混在一起,乱得像一锅粥。有个穿绸缎的胖香客想往洞口跑,刚跑两步就撞在了石俑上,石俑本就半塌着,被他一撞,“哗啦”一声碎了,碎石砸在他背上,他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再也没动,后背的绸缎被血浸红,像朵烂掉的花。小翠被张强拉着往前跑,脚下不知踢到了多少人,有的软塌塌的,一踢就倒,有的却还在挣扎,手乱抓着,差点把她的戏服拽下来。

就在这时,洞深处忽然传来“嗡——”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发麻,是那口新献的铜钟!那声音不是被人敲响的,是自己震响的,低沉又绵长,像埋在地下的巨兽在嘶吼,震得洞顶的碎石和水珠“哗啦啦”往下掉,砸在人头上生疼。小翠觉得眼前发黑,脚步也慢了下来,张强察觉不对,回头想喊她,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的脸已经变得青紫,嘴唇泛着黑,像被人涂了层靛蓝的颜料,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了神采,手一松,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就倒了下去,被浓烟裹着,瞬间没了踪影。

“师兄!”小翠哭着想去拉,却被一股更浓的烟呛得喘不过气,胸口像被人用石头压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扶着洞壁往前走,手却摸了个空,整个人往前摔去,摔在一片柔软的东西上——是师娘!师娘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脂粉,青一块白一块的,手里还攥着给小翠准备的绣帕,帕子上的梅花已经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小翠的眼泪混着脸上的脂粉往下淌,糊得眼睛生疼。她挣扎着爬起来,往洞里的深处走去,她总觉得,这烟是从石台那边来的,只要找到烟的源头,就能找到出去的路。洞深处的烟更浓,浓得能摸到颗粒感,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摸,手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石台!她顺着石台往上摸,摸到了那三个缺角的瓷像,可瓷像的手感不对,不是平时的光滑釉面,是黏糊糊的,像沾了什么东西,她把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那股焦甜的怪味,还带着点温热。

“咔嚓”一声脆响,小翠的手底下忽然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她吓得缩回手,刚要往后退,就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东西冰凉,还带着尖刺,像藤蔓的细枝,缠得她生疼。她低头一看,竟见石台后面的阴影里,爬出来一个穿红戏服的女人!那戏服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旧些,袖口和裙摆都沾着焦黑的痕迹,女人的头发很长,黑黢黢的,遮住了脸,手里攥着个银簪,簪头是朵莲花,花瓣上沾着的红泥,和她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小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往后退,可脚踝被缠得死死的,动不了。女人慢慢抬起头,头发往两边分开,露出一张青紫的脸,眼睛是黑洞洞的,没有眼白,嘴角却往上翘着,像在笑。她开口说话,声音又细又尖,像指甲刮过木头:“我是红萼啊……你唱的《三霄大摆黄河阵》,和我当年唱的一模一样……”

红萼?小翠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山脚客栈掌柜的话,十三年前,有个叫红萼的旦角,就是在这三霄洞里没了踪影,头上还戴着支莲花银簪!她刚要尖叫,红萼就把银簪往她面前递过来,簪头的红泥蹭到了她的戏服上,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你唱得真好……留下来吧,陪我在洞里唱戏,永远都别出去了……”

浓烟里传来“扑通”一声,又有人倒了。小翠看着红萼黑洞洞的眼睛,忽然觉得胸口更闷了,眼前开始发黑,她想推开红萼,手却没了力气,慢慢垂了下去。在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是红萼把银簪插进她的头发里,笑着说:“这样才好……我们都是云霄娘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浓烟渐渐散了些。洞外的天已经亮了,晨曦透过洞口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道微弱的光。小翠慢慢睁开眼,胸口还是闷得慌,嗓子像被砂纸磨过,疼得厉害。她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洞里静得可怕,连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没了,只有一股焦糊味和甜腥味,像渗进了骨头里,怎么都散不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正常的肤色,不是青紫色,也不是樱桃红色。她摸了摸头发,那支莲花银簪还在,簪头的红泥已经干了,硬邦邦的。她站起身,踉跄着往前走,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王老爷的檀香扇,扇面已经被熏黑,扇柄断了,掉在地上,扇面上的山水图成了一团黑渍。

再往前走,就是戏台。戏台已经塌了一半,木板被烧得焦黑,还冒着青烟,戏箱倒在旁边,里面的戏服都被烧得不成样子,红色的戏服变成了黑灰色,金色的珠冠掉在地上,珠子散了一地,被血浸红,像一颗颗烂掉的樱桃。台下的景象更吓人,满地都是尸体,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却都一动不动。他们的脸色全是青紫色的,四肢扭曲着,像被什么东西拧过一样,有的手里还攥着香烛,有的手里攥着铜钱,有个老香客的手里甚至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点心,点心已经被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小翠往洞深处走,走到石台旁,看见李道长倒在地上,手里的佛珠散了一地,铜铃掉在旁边,红绳断了,铃舌不响了。他的脸色也是青紫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嘴角挂着血丝,手里还攥着一张黄符,黄符已经被浓烟熏黑,上面的朱砂字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见“镇邪”两个字。

石台后面,是那几个工匠的尸体。他们是昨天来帮忙搭戏台的,后来留在洞深处整理颜料和工具,此刻也都没了气。他们的皮肤和别人不一样,不是青紫色的,是樱桃红色的,像涂了层胭脂,连指甲缝里都是红的。有个工匠保持着跪姿,手里攥着个颜料碗,碗里的红色颜料洒了一地,和他樱桃红的皮肤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颜料,哪是血。还有个工匠趴在石台上,手里握着把凿子,凿子上沾着瓷片,是三霄娘娘的瓷像,已经碎成了好几块,瓷片上还沾着樱桃红色的东西,像血,又像颜料。

那口铜钟还摆在石台旁,钟口朝上,里面积了些烟灰。小翠走过去,想摸一摸钟身,手刚碰到,铜钟就“嗡——”的一声响了起来,声音低沉又悲伤,像在哭。她吓得往后退,撞到了一个东西,回头一看,是红萼的尸体。红萼倒在地上,脸上还是青紫色的,手里还攥着那支莲花银簪,身上的红戏服被烧得焦黑,可她的嘴角,却还保持着微笑的姿势,像是唱完了整场戏,终于能歇口气了。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山下的村民,他们见三霄洞的烟飘了一夜,觉得不对劲,就叫了几个人上山来看。为首的村民叫老栓,手里提着把柴刀,刚走进洞,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嘴里喃喃着:“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他村民也不敢往里走,有个年轻的村民想拿出火折子照照亮,刚划着火,就被老栓一巴掌打掉了:“你疯了!万一还有火星,把洞烧了怎么办?”他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怕,转身对身后的人说:“快!下山报官!再叫上几个壮丁来,把尸体抬出去埋了!”

村民们慌慌张张地跑下山,没一会儿,就带了十几个衙役和一个穿长衫的仵作来。仵作姓林,是峨眉县有名的验尸官,干这行已经三十年了,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可一进洞,他还是倒吸了口凉气,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蜷缩成一团,手指深深抠进地上的腐叶里,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有的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膝盖弯曲,脚尖朝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洞口,可身体却早已僵硬。最让他心惊的是尸体的脸色,清一色的青紫色,嘴唇泛着黑,像是被人捂住口鼻活活闷死,可凑近了看,又能发现有些尸体的耳后、脖颈处,还泛着淡淡的樱桃红,像被涂了层劣质的胭脂,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林仵作,怎么样?能看出是怎么死的吗?”领头的周捕头皱着眉,手里的腰刀握得紧紧的。他从进洞开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洞壁上的壁画在晨光下显得格外阴森,那些兵卒的影子像是活了过来,正盯着他们看。

林仵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开一具尸体的眼皮,是个穿绸缎的年轻香客,眼球浑浊,瞳孔散得很大,眼白上布满了血丝。他又摸了摸尸体的脉搏,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僵硬,早已没了生机。“看这样子,像是窒息而死,”林仵作的声音有些发紧,“可这脸色不对,窒息死的人脸色虽青,却不会有这种樱桃红。还有,你看这里”,他指着尸体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这印子很新,应该是死前留下的,可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倒像是……心甘情愿被勒住的。”

周捕头凑过去看,果然看见一道细细的红印,像是用红绳勒出来的。“会不会是中毒?”他问道。

林仵作摇了摇头,从袖袋里掏出一根银针,扎进尸体的手臂里,过了一会儿拔出来,银针还是亮的,没有变黑。“不是常见的毒,”他站起身,往洞深处走,“我再去看看其他尸体。”

走到戏台旁,林仵作停住了脚步——那里躺着个穿红戏服的女子,应该是戏班的人,脸上还带着没卸干净的脂粉,青紫色的脸颊上,红胭脂显得格外刺眼。她的手里还攥着块绣帕,帕子上绣着朵梅花,已经被血浸透。林仵作蹲下身,刚想掰开她的手,却忽然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夹着点黑色的细灰,像是烧过的草木灰。他用指尖挑了点细灰,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焦苦味钻进鼻腔,和洞里弥漫的味道一模一样。

“周捕头,你来看这个!”林仵作招手。周捕头走过去,看见他手里的细灰,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烧下来的,”林仵作的眼神有些凝重,“你再看那边”,他指着石台方向,“那些工匠的尸体,皮肤的樱桃红更重,几乎蔓延到了胸口,手里还攥着颜料碗,碗里的颜料洒了一地,和他们的肤色混在一起,都分不清哪是颜料哪是血了。”

周捕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几个工匠的尸体倒在石台旁,有的跪坐着,有的趴在石台上,手里的颜料碗歪倒在一边,红色的颜料在地上漫开,像一滩滩凝固的血。其中一个工匠的手里,还握着把凿子,凿子上沾着些白色的瓷片,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凿下来的。

“去看看石台那边。”周捕头说道。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避开地上的尸体,来到石台旁。石台上的三个瓷像已经碎成了好几块,瓷片散落在地上,上面还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林仵作用指尖蹭了点,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甜腥味钻进鼻腔,和他刚才在尸体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瓷像……”周捕头捡起一块瓷片,上面还能看见模糊的釉色,“像是被人故意打碎的。”

林仵作点点头,目光落在石台后面,那里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爬进去,洞口周围的泥土是新翻的,像是刚被人挖开。他凑过去,往洞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更浓的焦苦味和甜腥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燃烧过。

“这里怎么会有个小洞?”周捕头也看见了,皱着眉问。

林仵作摇了摇头,从袖袋里掏出火折子,吹亮了往洞里照洞不深,约莫两三尺,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些黑色的灰烬,还有几根黑色的细藤,像是从洞壁里长出来的,藤上还带着尖刺,尖刺上沾着点暗红的泥,和他在尸体指甲缝里看见的细灰很像。

“这藤……”林仵作的脸色忽然变了,“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峨眉山里有种叫‘血藤’的植物,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藤上的尖刺有毒,被扎到的人会浑身发热,皮肤变红,最后窒息而死。可这血藤早就绝迹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周捕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也听过血藤的传说,说是几十年前,有个道士在峨眉山里发现了血藤,用符咒镇压在了某个山洞里,难道就是这个三霄洞?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周捕头!不好了!外面来了个老道,说要见您,还说……还说这洞里的人,是被‘红衣煞’害死的!”

“红衣煞?”周捕头皱着眉,“什么红衣煞?”

他刚要往外走,就看见一个穿灰色道袍的老道走了进来,须发皆白,手里握着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周捕头,贫道是青城山的玄清道长,”老道的声音洪亮,“听闻三霄洞出了命案,特意赶来看看。”

周捕头上下打量着他,见他仙风道骨,不像是骗子,便问道:“玄清道长,您刚才说‘红衣煞’,是什么意思?”

玄清道长走到石台旁,看了看地上的瓷片和小洞,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脸色凝重地说:“这红衣煞,是几十年前死在这洞里的一个旦角,叫红萼。她当年在这里唱戏,被人害死,怨气不散,就成了煞。刚才你们看见的血藤,就是她的怨气所化,只要有人在这里唱《三霄大摆黄河阵》,她就会出来索命。”

林仵作和周捕头都愣住了,他们都是不信鬼神的人,可眼前的景象,还有玄清道长的话,让他们心里不由得发慌。

“道长,您怎么知道这些?”周捕头问道。

玄清道长叹了口气:“当年镇压血藤的,就是贫道的师父。他曾说过,这红衣煞怨气太重,只能暂时镇压,若有人在这里唱《三霄大摆黄河阵》,就会唤醒她的怨气,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指了指地上的瓷片,“这三个瓷像,就是镇压红衣煞的法器,现在瓷像碎了,红衣煞也跑了,恐怕还会再害人。”

周捕头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现在怎么办?”

“先把尸体抬出去埋了,找个向阳的地方,别让怨气再聚集,”玄清道长说道,“然后把这洞封了,用桃木钉把洞口钉死,再贴上天师符,或许能暂时困住她。”

周捕头点了点头,立刻吩咐衙役们抬尸体。衙役们早就吓得不行,可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抬起来。有个衙役在抬那个穿红戏服的女子时,不小心碰到了她手里的绣帕,帕子掉在地上,露出了下面的一支银簪,簪头刻着朵蓝色的莲花,花瓣上沾着暗红的泥,和玄清道长说的红衣煞的信物一模一样。

“道长,您看这个!”周捕头捡起银簪,递给玄清道长。

玄清道长接过银簪,脸色瞬间变了:“这就是红萼的银簪!当年她就是戴着这支银簪死的,现在银簪出现,说明她已经盯上了这里,你们赶紧把洞封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衙役们听得心惊胆战,抬尸体的速度也快了起来。林仵作跟在后面,心里却在犯嘀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红衣煞的传说太玄乎,可那些尸体的死状,还有洞里的血藤,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他回头看了一眼洞深处的小洞,那里黑漆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盯着他,让他浑身发凉。

等所有尸体都抬出去,已经是下午了。周捕头按照玄清道长的吩咐,让人找来了桃木钉和天师符,把洞口钉死,又贴上了符。玄清道长在洞口念了半天经文,才停下来对周捕头说:“这样只能困住她一时,若想彻底解决,还得找到红萼的尸骨,好好安葬。”

周捕头点了点头,心里却没底,这么多年过去了,红萼的尸骨早就不知道在哪了。他看着封死的洞口,心里忽然想起林仵作说的话,那些尸体的指甲缝里,夹着黑色的细灰,像是烧过的草木灰,而洞里的焦苦味,也像是烧过什么东西。他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红衣煞作祟,而是有人故意纵火,再用某种手段害死了这些人,可谁会这么残忍,一下子害死七十六个人呢?

就在周捕头胡思乱想的时候,林仵作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说:“周捕头,我刚才在抬尸体的时候,发现那个李道长的手里,攥着块布,上面好像有字。”他从袖袋里掏出块黑色的碎布,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像是“黄河阵”、“血祭”之类的。

周捕头接过碎布,看着上面的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难道……这一切,都是李道长策划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走,去问问那个客栈掌柜,看看他知道些什么。”周捕头说道。两人立刻下山,往山脚的客栈走去。

客栈掌柜见他们来了,吓得赶紧迎上来:“官爷,您找我有事?”

周捕头把碎布递给掌柜,问道:“你认识这个吗?知道李道长是什么人吗?”

掌柜接过碎布,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脸色瞬间变了:“这……这是当年红萼戏班的戏服布料!李道长……他其实是红萼的师兄!当年红萼死在洞里,他就疯了,后来不知怎么就当了道士,还一直在三霄洞待着!”

周捕头和林仵作都愣住了——原来李道长就是幕后黑手!他故意召集香客和戏班,在洞里唱《三霄大摆黄河阵》,就是为了用血祭的方式,唤醒红萼的怨气,为红萼报仇!

“那他现在在哪?”周捕头问道。

掌柜摇了摇头:“不知道,自从昨天你们上山后,就没见过他。”

周捕头和林仵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他们赶紧回到三霄洞,却发现封死的洞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

“进去看看。”周捕头拔出腰刀,率先走了进去。林仵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火折子。洞里的焦苦味更浓了,地上的瓷片还在,可那个小洞却不见了,像是被人用泥土填住了。

走到石台旁,周捕头忽然停住了脚步,那里躺着个人,穿着青色道袍,正是李道长!他的脸色青紫色,手里还攥着块红布,上面绣着朵莲花,和红萼的银簪上的莲花一模一样。他的胸口插着把凿子,鲜血染红了道袍,像是自杀。

“看来他是为了红萼,殉情了。”林仵作叹了口气。

周捕头凝视着李道长那毫无生气的躯体,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他不禁心生疑虑,这究竟是红衣煞在作祟,还是李道长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呢?毕竟,整整七十六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逝了,实在是太过凄惨。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幽深的洞口处。阳光如同一道金色的箭,穿过洞口射进洞内,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明亮的光线。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洞内依旧弥漫着阴森的气息,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让人毛骨悚然。

沉默片刻后,周捕头终于开口道:“把他抬出去,和其他人一起埋葬吧。”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低沉。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画上句号。那被封死的洞口,也许在某一天会被重新开启,而红衣煞的传说,恐怕也会像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一般,在峨眉山的山间久久回荡。

后来,有人说在夜里,还能看见三霄洞的洞口,有个穿红戏服的女子在唱戏,声音又软又亮,像是小翠当年唱的那样。还有人说,在埋尸体的地方,长出了很多红色的花,像是用鲜血浇灌的,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小翠后来嫁给了一个卖货郎,他们一同搬到了重庆府,开始了新的生活。然而,尽管生活环境发生了改变,小翠却依然无法摆脱三霄洞的阴影。

在无数个夜晚,小翠都会被同一个梦境所困扰。梦中,她回到了那个神秘的三霄洞,看到红萼身着鲜艳的红戏服,站在舞台上唱戏。台下坐着七十六个青紫色的人,他们静静地聆听着,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每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小翠都会下意识地摸一摸头上的银簪。这根银簪是她从三霄洞中带出来的,它一直伴随着小翠,就像一个无声的见证者,提醒着她那场烟葬的存在。

而三霄洞,自从那场悲剧发生后,便成为了峨眉山里的禁地,没有人再敢轻易靠近。人们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和敬畏,仿佛它隐藏着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

然而,每年的十月十五,也就是当年献钟唱戏的日子,总会有一些人声称看到洞里亮起了微弱的烛光,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锣鼓声和戏声。这诡异的现象让人不禁想起那场未完成的《三霄大摆黄河阵》,似乎它还在洞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