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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立于厅中,目光缓缓扫过满座官员,最终定格在李善长与刘基身上。

他双手微拢,语气带着几分温和的征询,又藏着不容置疑的立场,朗声道:“李丞相,刘夫子,晚辈曾听闻,《大明律》由父王亲自主持制定,立法方向皆出自父王之意,您二位牵头统筹,联合刑部、大理寺一众精通律法的官员,参照唐律的严谨体例与《至正条格》的实务经验,反复修订才得以成型。

后来父王更是将其定为‘万世不变之祖制’,严令‘后世子孙若敢妄议更改,便以变乱祖制之罪论处’。

而‘孝’作为治国根本,早已写入律条,成为万民遵循的准则。

晚辈今日为娘亲生辰送上贺礼,即便这份礼物价值不菲,可从头到尾分文未动国库,全是晚辈的私产。

敢问二位,这般尽孝之举,有何不妥之处?”

他话音落下,李善长当即起身。这位淮西一脉的领头人,此刻拱手行礼时,衣袍下摆轻轻晃动,尽显老成持重。

“二公子所言极是!”他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大厅,“《大明律》以‘孝’为纲,子女为父母尽孝,赠以厚礼,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人伦之事。更何况二公子用的是自己的私产,未曾耗费国库一分一毫,既符合律法规定,又顺应人伦情理。

章大人与诸位御史大人,何必在此事上紧抓不放,反倒扫了王妃寿宴的喜庆兴致,岂非得不偿失?”

他每一句话都紧扣“律法”与“孝道”,既给足了朱槿面子,又不动声色地暗指御史台官员小题大做,言语间尽显老谋深算。

众人本以为刘基会秉持中立态度,甚至可能站在章溢一边提出质疑——毕竟刘基素来以刚正不阿、不偏不倚闻名,此前在诸多朝堂争议中,都坚持以法理与人情权衡。

可此时,刘基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花白的胡须随动作轻轻颤动,他先是对着朱元璋微微躬身,而后转向朱槿,缓缓点头道:“李丞相所言有理。‘孝’为百善之首,是为人子女的根本。二公子为母亲贺寿,这份孝心本就难得,且私产的用度属于家族私事范畴,只要钱财来源正当,便无需过度苛责。

眼下江南刚刚平定,百姓尚未完全安定,当以‘孝’道教化万民,引导百姓重视人伦亲情,而非纠结于寿礼的厚薄,本末倒置。”

这番话一出,厅内瞬间陷入寂静,官员们纷纷交换眼神——连刘基都明确站在朱槿这边,章溢的弹劾瞬间失去了大半支撑,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章溢却依旧没有退让之意。他身材清瘦,此刻上前一步,青色的御史官袍在身侧摆动,目光如炬,锐利地盯着朱槿,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坚定:“即便二公子此举确实出于孝道,可私产来源不明,终究难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今日若不把此事说清楚,日后难免有人效仿,借‘尽孝’之名行贪腐之实,届时朝堂风气败坏,如何向百姓交代?”

朱槿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眼神中带着几分张扬与坦荡,声音清亮:“章大人!十万多两银子在您眼中或许是巨款,可在晚辈看来,送给我娘亲的寿礼,理当配得上她的身份!晚辈还嫌这凤冠霞帔不够华贵,不足以彰显她日后母仪天下的风范呢!”

“你——”章溢被朱槿的态度激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厉声反驳的意味,“朱二公子!卫指挥使月俸为三十五石米,按照当今银米兑换的比例,一石米折银五钱,三十五石米换算下来,每月俸禄仅十七两五钱!满朝文武皆知您一直在军营任职,从未踏入官场担任实职,没有其他俸禄来源。

若您没有在战场上强取豪夺百姓财物,也没有收受贿赂,仅凭这微薄的月俸,即便不吃不喝,攒上一百年也凑不齐十万两银子!您今日必须说清楚,这笔银子到底是从何而来!”

章溢的话字字诛心,直指要害,厅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连官员们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朱元璋坐在主位上,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目光饶有兴致地看向朱槿,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槿儿,咱也很好奇,你的这笔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朱槿心中暗自腹诽:老爹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就是自己私下和沈家合作做生意,赚了些银子,没想着给他分一杯羹,惹得这位天下第一小心眼的父王故意在寿宴上拆台,想看自己的笑话么!

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神色从容,拱手行礼后缓缓解释道:“章大人有所不知,晚辈与江南沈家的嫡女沈珍珠情投意合,早已在私下定下终身之约。此次打造凤冠霞帔的银钱,有一部分是沈家赠予的聘礼,还有一部分是晚辈用自己的积蓄与沈家合作经营所得。这点银钱,对富甲江南、产业遍布苏杭的沈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算不得什么。”

“什么?二公子竟然与沈家的嫡女有婚约?”

“沈家可是商贾之家啊!在士农工商的等级里,商贾地位最低微,二公子怎么会和商贾之女私定终身?”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有损未来皇室颜面?”

朱槿的话音刚落,厅内瞬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声,官员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有震惊、有质疑,也有不满。

要知道,在当时的世道,商贾之人的地位极低——朱元璋虽未明确颁布法令禁止商贾与权贵通婚,却在制度上处处对商贾加以压制:规定商贾不得穿着丝绸衣物,只能穿粗布衣裳;不得乘坐马车,出行只能步行或乘坐牛车;商贾的子孙后代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永远无法踏入仕途;即便在社交场合,商贾也必须排在士、农、工之后,没有资格与官员平起平坐。

在士大夫眼中,商贾是“唯利是图的逐利之徒”,与他们联姻简直是“辱没门楣”的事情,因此知晓朱槿与沈珍珠之事的人寥寥无几,此刻消息一出,自然引发轩然大波。

也正因如此,朱槿才刻意将打造凤冠霞帔的银两归于沈家赠与——他心里清楚,商人地位低下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在世人心中,想要改变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若是坦诚告知这些银子是自己经商所得,只会引来更多麻烦。在那些儒酸文臣眼中,“经商”本就是“逐利”的末流之举,与他们所推崇的“重义轻利”儒家思想背道而驰。

这些文臣大多出身士绅之家,自幼饱读诗书,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将“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而商贾以“赚钱”为根本,在他们看来就是“唯利是图”,是对儒家伦理的亵渎。

他们坚信“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认为经商之事有损风骨,即便皇子参与其中,也会被视为“自甘堕落”。

更何况,朱槿身为未来的皇子,本应以身作则,践行儒家倡导的“礼义廉耻”,若他亲自经商,在文臣眼中便是“失了皇子本分”,会被指责“沉迷财利,不顾皇室颜面”。

他们还会联想到,皇子经商可能会利用皇室身份垄断行业,挤压普通商贾与百姓的生计,进而扣上“与民争利”的帽子,到时候不仅朱槿会被口诛笔伐,连朱元璋也会被指责“治家不严”。

再者,这些文臣素来注重“等级秩序”,认为“士农工商”的划分是天经地义,若皇子打破这种秩序,参与商贾之事,会被他们视为“动摇国本”。

他们会联名上书,痛陈经商的弊端,甚至搬出“商乱则国乱”的古训,要求朱元璋严惩朱槿,以正风气。

届时,事情只会闹得更大,不仅寿宴的喜庆氛围会荡然无存,朱槿自己也会陷入两难境地。

相比之下,将银两归于沈家赠与,性质便完全不同——这既可以解释银子的来源,又不会牵扯出皇子经商的问题,还能将矛盾转移到“婚约”上。

即便文臣不满,也顶多指责婚约“门不当户不对”,不会上升到“失德”“乱制”的高度,处理起来也更容易收场。

朱槿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说辞,试图平息这场因银子引发的风波。

朱元璋见状,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下轻轻压了压。仅仅一个动作,厅内的议论声便瞬间平息,官员们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这时,坐在朱元璋身旁的马秀英笑着开口,语气满是温和与慈爱:“珍珠这丫头,我曾见过几次。她生得模样周正,眉清目秀,性子也温顺柔和,待人接物十分大方得体,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前几日她还亲手做了一方绣着牡丹的锦帕送来,那针脚细密工整,图案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个心思细腻、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朱槿,眼中满是疼惜与包容,“虽说她是商贾出身,身份确实比不上世家小姐,可槿儿喜欢,这比什么都重要。等槿儿年纪到了,便让他们正式完婚,我已经答应珍珠,给她一个侧室的位子。”

这话一出,厅内官员们纷纷点头附和,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商贾之家的女儿能嫁给未来的皇子当侧室,已是天大的恩典与荣耀。

要知道,寻常商贾女子,别说嫁入皇室,即便想与士绅之家通婚,都会被对方嫌弃身份低微而拒绝。

如今沈珍珠能得到侧室之位,对沈家而言,简直是祖上冒青烟的福气,足以让整个家族的地位得到极大提升。

厅内议论声稍歇,章溢却像是被朱槿的辩解彻底激怒,情绪愈发激动。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青色官袍因动作幅度过大而剧烈摆动,双手握拳,指节泛白,声音因急切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即便银两是沈家所赠,可如今江南刚历战乱,又遭水灾,田间颗粒无收的农户数不胜数,城外流民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有的老人孩子为了活下去,甚至要去挖野菜、啃树皮,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朝廷正四处筹措粮草赈灾,吴王更是为了此事寝食难安,号召百官捐银捐粮。朱二公子手握如此巨额银钱,为何不用来赈济百姓、解民倒悬,反而花在凤冠霞帔这种奢华之物上?这难道不是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只顾自己尽‘私孝’,而忘‘公义’吗?”

这番话字字恳切,句句戳中 “民生” 痛点,厅内官员们纷纷点头,看向朱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审视 —— 毕竟在百姓流离失所之际,斥巨资打造寿礼,确实容易落下 “不顾民生” 的话柄。

朱槿却依旧神色从容,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户部尚书杨思义身上,语气平和:“杨大人,章大人的疑问,想必您能为我解释清楚。”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杨思义身上。只见杨思义缓缓撑着桌沿站起身,动作依旧迟缓,他先是对着朱元璋躬身行了一礼,而后转向章溢,声音虽虚弱却清晰:“章大人,您有所不知。朱二公子昨日已以王妃之名,向户部捐赠了百万银两,专门用于江南灾民的赈济之事。这笔银两已入库登记,今日一早,户部便已安排官员前往灾区筹备放粮,预计三日内便可让流民领到救命的粮食。”

“什么?百万银两?”

“二公子竟早已捐银赈灾?”

杨思义的话音一落,厅内瞬间炸开了锅,官员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章溢则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脸上的激动与愤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 他方才还义正词严地指责朱槿 “置百姓于不顾”,可事实却是朱槿早已默默捐出远超凤冠霞帔数倍的银两赈灾,自己方才的弹劾,此刻想来竟像个天大的笑话。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站着,满脸通红,窘迫不已。

朱槿看着章溢的模样,没有丝毫嘲讽,只是平静地开口:“章大人心系百姓,本是好事。可在指责他人之前,不妨先查清事实,免得错怪了真心做事之人。我虽为娘亲打造寿礼,却也从未忘记江南百姓的苦难。尽孝与济民,本就不冲突,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