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意心中生出几分好奇,能让程知窈这般郑重其事拿出来的,究竟是何等宝物。
“这剑,有什么来历不成?”
程知窈却不急着回答,反倒卖起了关子,一双眼眸含着笑,上下打量着她。
“我的好妹妹,你可知晓靖安王殿下,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林朝雨。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细针,猝不及愈地刺进程知意的心里。
她想起在江南时,也是因着这个名字,萧晏第一次在她面前动了真怒。
那双不冷不热的眼眸里,翻涌着怒火。
程知意垂下眼,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有所耳闻,听说是太后娘娘亲自保的媒,二人早已定了婚期。”
“正是。”
程知窈见她知晓,便也不再绕弯子,面上多了几分得意。
“传闻中,这把剑,便是当年林将军预备着,要在靖安王与林姑娘大婚之时,赠予王爷的贺礼。”
程知意的心,又是一沉。
“传闻剑体是林将军寻访了天下名匠,亲自督造,耗时半年有余,才锻造而成。”
“据说单是试炼的残品,便有数千件之多。”
“那些残品虽比不得这一把,可只有一两件流入黑市,便足以削铁如泥,引得江湖中人争相奉为至宝。”
“至于这剑柄与剑匣上的纹样,”程知窈的指尖停在那条盘绕的螭龙之上,“更是林朝雨姑娘亲手所绘,再请了宫中最好的匠人,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
她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惋惜。
“只是可惜……”
程知意心头一紧,追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自林将军与林姑娘战死沙场之后,这把剑便跟着一道,不知所踪了。”
程知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怅然。
“我能得此宝剑,也是机缘巧合,从一个西域胡人的手里买来的。”
胡人。
程知意脑中那根紧绷的弦,被这两个字猛地拨动了一下。
她想起魏善的话。
那个交给他信物的黑衣人和左相李良策。
这个胡人会不会…
“堂姐可知,那个胡人如今身在何处?”
程知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追问弄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这我哪里晓得。”
她摇了摇头,答得随意。
“想来早就远走高飞了。”
“毕竟这等来路不明的宝物,一经出手,他自然不敢再露面,免得惹祸上身。”
程知意心中虽急,却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她敛了心神,换上温和的语气,如同随口一提。
“若是堂姐日后得了那胡人的动向,还望能告知我一声。”
“说不准,将来还能帮上我一个大忙。”
程知窈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她言辞恳切,又想着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她,便也爽快地应了下来。
“好说,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
从伯爵府出来,坐上回宫的马车,程知意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那个金丝楠木的剑匣,就安安静静地摆在对面的软垫上。
可她总觉得,那不是一把剑,而是萧晏与林朝雨那段未尽的姻缘,是他们之间那段旁人无法介入的过往。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咕噜”声,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翻涌的,究竟是何种滋味。
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
是那段尘封的往事勾起了她的探究欲,还是因着那个男人,而生出了些许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
她甚至有些烦闷。
她用力闭了闭眼,告诫自己。
程知意,你要记得,你此生的目的,是你腹中的孩儿,是你自己的前程。
至于萧晏,他是你的恩人,是你扶摇直上的阶梯,感激他便足够了。
千万,千万不要自讨苦吃,生出些不该有的念想。
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烦躁,却像是藤蔓一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马车一路行进,终于缓缓驶入了宫门。
回到殿中,程知意刚换下外衣,还未及坐下喝口热茶。
贺明桢便像一阵风似的,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知意姐姐!”
贺明桢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带着一股子鲜活气。
程知意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心头的阴霾也散了几分。
“这是遇上什么大喜事了,把你高兴成这样。”
“天大的喜事!”
贺明桢拉着她的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方才听宫里的人说,因着新皇登基,明年上元节的灯会要办得比往年都盛大。”
“为了不出纰漏,就在两日之后,要先在御街上预演一回呢。”
“届时,京中女眷们,都可自由夜出观灯。”
上元节灯会。
程知意的心微微一动。
她想起上辈子,自嫁给那个老马夫之后,便整日陷于生活的琐碎之中。
为夫君操持家务,为孩儿缝补衣衫,怀孕生子怀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似乎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见过上元节那满城璀璨的灯火了。
到死,都未曾再见过。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贺明桢并未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只当她是不感兴趣。
她缠着程知意的胳膊,撒起娇来。
“知意姐姐,这么热闹的事,咱们可不能错过了。”
“你陪我一道去慈安殿,求姑母允准我们出宫去玩,好不好嘛。”
她的语调又软又糯,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程知意心中也生出一丝向往。
或许,出去走走也好。
她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
得了她的应允,贺明桢更是欢呼雀跃。
两人稍作整理,便兴冲冲地一道往太后所居的慈安殿行去。
一路上,贺明桢叽叽喳喳地说着灯会上的趣事,憧憬着那日的热闹景象。
程知意含笑听着,心情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只是,当她们走到慈安殿门前时,却见殿门紧闭,不似往日那般敞亮。
几个平日里当值的太监宫女都不在,而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孙嬷嬷,正一脸凝重地守在殿门之外。
贺明桢心中疑惑,快步上前。
“孙嬷嬷。”
她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