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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意缓步踱到慈安宫时,贺明桢也正陪着太后说话。

见她进来,贺明桢立刻便迎了上来。

“知意姐姐,你瞧着脸色怎么这般差。”

“可是昨夜没歇息好。”

程知意顺势扶住她的手臂,身子微微一晃,面上露出几分惊魂未定的怯意。

“也不知是怎么了,后半夜里,竟魇着了。”

她抚上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里带着后怕。

“梦里黑漆漆的,净是些鬼魅魍魉,吵得我心慌,腹中的孩儿也跟着闹腾不休。”

太后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她抬眼细细打量着程知意,目光锐利得能看透人心。

“不过是个梦罢了,莫要自己吓自己。”

话是这么说,太后的语气里却也添了几分关切。

“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凡事都要多加当心。”

贺明桢在一旁听了,更是急得不行。

“姑母,姐姐定是前些时日被那些糟心事给惊着了。”

“我听闻广济寺的香火最是灵验,不如我们陪姐姐去寺里上柱香,求道平安符。”

“一来为姐姐定定神,二来,也为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儿祈福,让他安安稳稳的。”

贺明桢年纪小,说话没什么顾忌,倒也正合了程知意的心意。

程知意连忙做出感激又不安的模样。

“怎好劳动太后娘娘与桢儿。”

“我自己去便罢了。”

“说什么傻话。”

贺明桢拉着她的手,又转头去缠太后的胳膊。

“姑母,好不好嘛,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您也好些时日未曾出宫了,整日闷在这宫里,人都快闷坏了。”

太后瞧着贺明桢那副撒娇的模样,眼中溢出几分笑意。

为了她心尖上的孙儿,她倒也乐得成全。

“罢了,便依你这猴儿。”

太后点了点贺明桢的额头,算是应允了。

贺明桢立时欢呼起来。

“那咱们要不要叫上晏哥哥一道去。”

“他从江南回来,也该出去走走,散散病气。”

程知意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显。

她温婉一笑。

“王爷身子尚未痊愈,还需静养。”

“这等嘈杂的场合,还是莫要去扰了他的清静了。”

“等王爷大好了,我们再一道陪他去便是。”

她这话说得体贴周全,既显出了对萧晏的关怀,又将事情圆了过去。

太后瞧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也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程知意回了自己的宫殿,立刻便提笔写下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明日,广济寺,成败在此一举。

她将字条交给奉竹,低声嘱咐了几句。

林婉月接到消息时,正坐在窗边发怔。

那张字条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几乎要揉碎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输不起。

林婉月猛地站起身,唤来丫鬟。

“取我那件新做的藕荷色掐花短襦来。”

“还有那套点翠衔珠的头面,一并拿来。”

她要妆扮。

用自己最美的样子,去赴这场局。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太后的仪驾便已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直奔京郊的广济寺而去。

寺中早已得了信儿,住持亲自带着僧众在山门外恭候。

焚香,礼佛,捐赠香油。

一套流程走下来,已是日上三竿。

太后略感疲乏,便由住持引着去禅房歇息。

程知意算着时辰,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这寺中香火鼎盛,佛光普照,当真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我想在这寺里多走动走动,也好让腹中的孩儿,多沾些佛祖的灵气。”

贺明桢本就坐不住,听了这话,自然是一百个赞同。

太后瞧着程知意那副虔诚的模样,又念着她腹中的孩儿,便也颔首应允了。

太后由贺明桢扶着,和程知意带着几个宫人朝着寺里走去。

她似是随性而走,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将众人引向一处偏僻的院落。

那院子瞧着有些年头了,里头的几间禅房也已闲置,门窗都落了锁。

周遭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程知意心中默数着步子,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其中一间禅房。

就是那里。

她脚下忽然一顿,身子猛地朝一侧歪去,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哎呀。”

“知意姐姐。”

贺明桢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一旁的花嬷嬷和几个宫女也是吓得变了脸色,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

“娘子,您没事吧。”

程知意煞白着一张脸,一手扶着贺明桢的胳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勉强站稳了身子,冲着众人摇了摇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

“无碍。”

“只是这石阶上长了青苔,不小心崴了一下。”

她嘴上说着无碍,眉头却紧紧蹙着,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瞧着倒真像是疼得厉害。

就在此时,一阵极细微的、压抑着的哭声,从那间紧闭的禅房里飘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若有若无。

贺明桢耳朵最尖,她一下便捕捉到了。

“你们听。”

她侧着耳朵,脸上的神情满是好奇。

“是不是有人在哭。”

程知意心中一动,面上却故作茫然。

“有么。”

“我怎么没听见。”

“许是风声罢。”

那哭声却像是故意要同她作对似的,又清晰了几分。

这回,不止是贺明桢,连几个宫人都听见了。

“说的不错,确实是有人在哭。”

“听着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贺明桢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这大白天的,又是佛门清净地,谁会躲在屋子里哭。”

她说着,便要上前去瞧个究竟。

程知意却拉住了她。

“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我们这般窥探,怕是不妥。”

她越是阻拦,贺明桢便越是觉得其中有鬼。

正在此时,那屋里的哭声忽然拔高了,带着几分委屈与凄楚。

紧接着,一个男子慌乱又带着几分心疼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娘子,你别哭啊。”

“都是我的不是,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娘子。

贺明桢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里面满是瞧见热闹的兴奋。

这寺庙的禅房里,竟藏着一对偷会的男女。

这也太有趣了。

她回头去看程知意,却见太后不知何时也已走了过来。

太后将方才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瞧着自家侄女那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去吧。”

太后无奈地摆了摆手。

“只许瞧一眼,莫要惊动了里头的人。”

得了太后的允准,贺明桢提着裙摆,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便凑到了那间禅房的窗下。

窗户的木棂子上,正好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破洞。

贺明桢将眼睛凑了上去,朝着里头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她的反应。

只见贺明桢往里瞧了一眼,身子便猛地僵住了。

紧接着,她像是见了鬼一般,发出一声短促又尖锐的惊叫。

“啊。”

太后面色一沉,立时快步上前。

“桢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