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空调的冷风无声地吹着，但秘书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一片。
办公室里太静。
咚。
办公桌后，李达康的食指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一下。
小金的眼皮跟着跳了一下。
咚。
又一下。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下砸在小金紧绷的神经上。
他知道，这是书记即将爆发的信号。
“省公安厅，”李达康终于开口，“绕开市委，绕开市局，直接派人进驻我们京州的纳税大户。”
他抬起眼皮，看着小金。
“他祁同伟，是什么时候兼任的汉东省委书记？”
“书记……”小金的声音有些发颤，“听说是……祁厅长亲自签的字。”
“亲自签的字？”李达康重复一遍。
咚！
第三声敲击，食指重重地戳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李达康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向后推开，轮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几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俯瞰着脚下的京州。
“查王氏集团？他是冲着王建设来的吗？”李达康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是在敲山震虎！是在敲给我李达康看！”
他霍然转身，双眼死死地盯着小金。
“他当这京州，还姓李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吼。
小金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喘。
“王浩呢？”李达康逼问，“王建设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被……被光明分局批捕了。”小金赶紧回答，“罪名是诬告陷害。”
“胡闹！”李达康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一个强奸案，翻来覆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用得着他一个省厅厅长亲自抓？他是闲得没事干了，还是想去光明路派出所当所长！”
他走到桌前。
“他不是想办案！他是想借这个由头，把京州的水搅浑！他想让所有人都看看，在他祁同伟面前，我李达康连自己地盘上的人都保不住！”
小金艰难地开口：“书记，市局的赵东来局长刚来过电话，省厅的人还在王氏集团不走，他们……他们不敢动，想请示您……”
“不敢？”
李达康一把抓起电话机，拇指直接按在一个快捷键上。
电话秒通。
“赵东来！”
“书记！”电话那头，市局局长赵东来的声音透着紧张。
“王氏集团！省厅的人，一个不留，全部给我客客气气地‘请’出京州！”李达康的语速极快，“听清楚，是‘请’出去！”
“书记，这……这是祁厅长的命令，程序上……”
“在京州这一亩三分地，我李达康的话，就是唯一的程序！”李达康打断他，“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现在，马上，去办！”
“是！保证完成任务！”
“啪！”
李达康狠狠将话筒砸回机座，巨大的回响震得小金心脏一缩。
他以为风暴会继续，没想到，李达康却坐回椅子上。
他靠着椅背，刚才还因愤怒而紧绷的脸，在拿起自己私人手机的瞬间，舒展开来，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翻出一个号码，拨出去。
“喂，金律师吗？”
电话那头，京州最负盛名的金牌大状接到这个电话，足足愣三秒，才用一种见鬼的语气回应：“李……李书记？”
“是我，达康。”李达康的语气温和得像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王总的事，我刚下飞机。怎么回事啊？”
“哎哟，李书记！您可算回来！”金律师的声音里带着终于救星回来的感觉，“王总他……”
“一点小误会，慌什么。”李达康不紧不慢地打断他，
“市局已经去处理。你告诉王总的家人，安心。王氏集团是我们京州的功臣，是经济的火车头，市委，永远是企业最坚实的后盾。”
金律师那边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不过嘛，”李达康话锋一转，“王浩这孩子，我也听说。年轻人，犯点错，要给机会，但也要让他长记性。不能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胡来。我看，这次对他，是个教训。”
“是，是！书记您说得对，王总管教不严，回头一定让他好好反省！”金律师立刻接话。
“嗯。”李达康应一声，手指又在桌面上轻轻点动起来，“正好，市里最近在推光明峰的科技新城项目，这个项目对京州未来十年的发展有多重要，你比我清楚。”
“王氏集团的实力，我是认可的。是时候，拿出点诚意来。”
李达康停顿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电话那头沉默足足五秒，随后传来金律师因为激动而变调的声音：
“明白！我完全明白！请书记放心！光明峰项目，我们王氏集团一定领投！不计成本，全力支持市委！”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
李达康挂断电话，脸上古井无波。
……
同一时间，汉东省公安厅。
厅长办公室里，檀香袅袅。
祁同伟正审阅文件，手中的万宝龙钢笔在纸上平稳地划过。
“咚咚咚！”
一阵狂乱的敲门声响起，门被猛地推开。
秘书满头大汗地冲进来，领带歪着，一手撑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
“厅……厅长……出……出事了！”
祁同伟的笔尖，在签名处的最后一划上，稳稳停住。
他抬起头，看着失态的秘书。
“说。”
“京州……京州市局出动！把我们派去王氏集团的调查组……全……全都强制请离现场！”秘书声音都在抖。
祁同伟握着钢笔的手，悬在文件上，一动不动。
“他们说……市委有令，对王建设父子的一切调查，全面叫停！”
“还说……这是达康书记……亲自下的命令！”
办公室里。
祁同伟缓缓地，将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放回紫檀木的笔架上。
“咔哒。”
一声轻响。
他慢慢靠向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整个人都陷入窗外投来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秘书快要被这片沉默压垮时，祁同伟对着他，轻轻摆摆手。
“出去吧。”
秘书如蒙大赦，踉跄着退了出去，带上门。
办公室重归寂静。
祁同伟转动座椅，面向京州市委大楼的方向。
他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通程度的号码。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程度恭敬的声音：“厅长。”
“看来，李达康要保王家。”祁同伟的声音平静无波。
“那我们……”
“既然按规矩玩不通，”祁同伟停顿一下，“那就掀了这张桌子。”
“把王氏集团偷税漏税、官商勾结的材料，整理一份，匿名送到省纪委。”
“是！”
“还有，”祁同伟的声音变得格外凝重，“看住林峰。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李达康这条狗，急了，会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