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城市银行的效率，高到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下午四点半，王德发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银行客户经理的短信。
“王总您好，关于贵司五十亿贷款事宜，我行已全票通过，请问您和林总何时方便，我们吴行长想亲自上门为您办理后续手续。”
王德发看着这条短信，翻来覆去读七八遍。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可连在一起，他就是看不懂。
吴行长？
亲自上门？
办理手续？
昨天那个在办公室里打太极，笑里藏刀的老狐狸，今天怎么跟换个人一样？
“峰……峰哥……”
王德发拿着手机走到林峰身边。
“您看这个……”
林峰的目光，甚至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他正在看陈斌发来的新版技术方案，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关于仿生义肢的传感器布局图。
“让他来。”
林峰只说三个字。
……
下午五点，星宇集团临时办公室。
王德发坐立不安，第十八次跑到窗边向下看。
楼下，一排黑色的奥迪A6停得整整齐齐。
为首的那辆车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手擦汗。
正是京州城市银行行长，吴春林。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排银行的高管，个个西装革履，却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这阵仗，不像是来放贷的。
倒像是来讨债的。
不，比讨债的姿态还要低。
“峰哥，他……他真来了！带了一帮人，就在楼下站着呢！”
王德发跑回来。
“咱们……要不要下去迎一下？”
毕竟是送五十亿来的财神爷。
林峰终于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
他靠在椅子上，活动一下脖子。
“不急。”
“让他等着。”
王德发愣住。
“啊？还……还让他等着？”
“峰哥，这可是五十亿啊！不是五十块！万一……万一他一生气，走了怎么办？”
王德发急得嘴唇都起了皮。
煮熟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林峰看他一眼。
“他不敢走。”
“他要是走了，明天从京州银行顶楼上走的，就是他自己。”
林峰的声音很平淡。
他虽然听不懂具体发生什么，但他看懂林峰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
林峰在完善陈斌的方案。
楼下。
吴春林已经湿透第三条手帕。
五点的京州，太阳已经不那么毒辣。
可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心，头顶悬着十二个太阳。
身后的副行长小声提醒。
“行长，要不……我们再打个电话问问？”
“问你妈！”
吴春林压着火气，低声骂一句。
“都给我站好了！谁敢乱动，自己滚蛋！”
他比谁都清楚，楼上那位，这是在敲打他。
这是在报复他昨天的刁难。
他不敢有任何怨言。
他只能等。
这一等，就足足等一个小时。
直到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林峰的手机才响起来。
是王德发打来的。
“喂，王总。”林峰接通电话，开免提。
“林总！是我，我是小吴，吴春林啊！”
电话那头，吴春林的声音谦卑到极点。
“林总，您看……我们已经到您公司楼下了，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林峰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哦，吴行长啊。”
“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个技术会，没注意时间。”
“你们上来吧。”
挂断电话。
王德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都快虚脱。
这一个小时，比他一辈子都难熬。
不到五分钟。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王德发赶紧跑去开门。
门外，吴春林领着几个核心部门的总监，低着头站在门口。
吴春林一看到坐在老板椅上的林峰，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快步走进来，远远地就伸出双手。
“林总！哎呀，林总！昨天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被猪油蒙了心！”
他上来就是一通自我批判。
那张老脸上，写满真诚的悔恨。
林峰没有起身，也没有伸手。
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对面的沙发。
“吴行长，坐。”
吴春林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又赶紧缩回来，在裤子上擦了擦，只敢在沙发边上坐了半个屁股。
“林总，这是我们拟好的贷款合同，您过目！”
一个副行长赶紧把一份烫金封面的合同，毕恭毕敬地递到林峰面前。
“我们行里开了紧急会议，一致认为，星宇科技的项目，是利国利民的好项目！是代表未来的朝阳产业！对于这样的优质企业，我们必须无条件支持！”
“五十亿贷款，我们不仅批了，还把利率降到最低！绝对是市场最优价！”
吴春林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林峰。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把姿态放到了最低，条件也给到最好。
对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王德发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现在就抓过笔替林峰把字签。
然而。
林峰连看都没看那份合同一眼。
他只是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然后，他把杯子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这声音格外清晰。
吴春林的心，跟着这声音猛地一跳。
“吴行长。”
林峰终于开口。
“合同，我不看了。”
吴春林一愣。
“昨天的账，我们得算一算。”
吴春林的后背，冷汗刷地一下就冒出来。
“林……林总，您说，您说！只要是我吴春林能做到的，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林峰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这五十亿，我收下。”
“但这是你们银行对我昨天浪费的时间，做出的补偿。”
“所以，我一分钱的利息，都不会付。”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吴春林带来的那几个高管，全都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无息贷款？
五十亿的无息贷款？
这已经不是贷款了，这是赤裸裸的送钱！
吴春林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几下，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他咬了咬牙。
“没问题！林总说得对！是我们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就按您说的办！无息！”
林峰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从今天起，京州城市银行，必须成为我们星宇集团的独家全球结算行。”
“未来，我们所有的海外资金往来，研发款项支付，产品销售回款，全部通过你们银行。”
这一次，吴春林没有立刻回答。
他呆住。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对他的羞辱和惩罚。
那这第二个条件，就是一张巨大无比的饼。
一家高科技集团的全球独家结算行？
这里面蕴含的流水和利润，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等于，林峰不仅没把他推开，反而要把他更深地捆绑在一起！
“怎么？”林峰问，“吴行长觉得为难？”
“不！不为难！这是我们的荣幸！”
吴春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激动地站起来。
“我们一定为星宇集团提供最优质、最便捷的全球金融服务！”
林峰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
然后，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林峰看着吴春林的眼睛，一字一顿。
“吴行长，你个人，必须作为这项贷款的，无限责任担保人。”
“轰！”
吴春林的脑子里，好像有颗炸弹爆开。
他整个人都僵住。
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个人，无限责任担保。
这六个字，是金融圈里最恐怖的魔咒。
这意味着，如果星宇集团还不上钱，银行会先追索星宇的资产，资产不够，就直接追索他吴春林的个人全部财产，直到还清为止！
这是要把他的身家性命，彻底和星宇集团绑死在一起！
他也在逼着吴春林，陪他一起赌！
王德发已经彻底傻了，他看着林峰，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
这哪里是在谈生意。
这分明是在诛心！
吴春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林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答应，是把自己的命交到林峰手里。
不答应，陆大校会拿走他的命，李达康会让他生不如死。
许久。
吴春林瘫软地靠在沙发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答应。”
林峰终于笑。
那笑容很淡，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降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吴春林面前，拍了拍他冰凉的肩膀。
“很好。”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听说京州银行的欧阳青违规放贷的事情，该怎么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