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
实战？
见血？
李达康身体猛的一震。
去战场？
这已经不是摘桃子了。
这是连人带树，都要一起绑上战车。
绑上一辆他们根本不知道会开往何方，更不知道会不会车毁人亡的战车。
祁同伟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解开那颗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风纪扣。
可他的手抬到一半，就僵在半空。
在绝对的国家机器面前，他这个公安厅长，连解开自己扣子的权力，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看向林峰。
那个年轻人，是现场唯一一个，还能站得笔直的人。
李达康希望他拒绝。
祁同伟也希望他拒绝。
答应下来，星宇科技就彻底成军方的附庸，再无半点自主的可能。
然而。
林峰却是让他们两个人都一下傻眼。
“首长。”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我的技术，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准备好面对最严酷的环境。”
他直视着大校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它是一种工具。”
“用在英雄身上，它就是勋章。”
“用在战场上，它就是利刃。”
“你们现在需要利刃。”
“我给。”
李达康的眼睛猛地睁大。
祁同伟的手，从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完了。
林峰还是太年轻，被对方的激将法，逼上绝路。
大校的脸上，那股狂热的激动更加明显。
“好！不愧是……”
他刚要说什么，却被林峰打断。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林峰继续说道。
“我会派我的工程师团队，随行。”
什么？
李达康和祁同伟同时抬起头。
大校那狂热的表情也凝固一瞬。
“我的人，要全程提供技术保障。”
林峰的逻辑线无比清晰。
“我要确保，这把刀，在你们需要它的时候，永远是出鞘便见血的锋利状态。”
“同时，所有的实战数据，战斗日志，必须同步回传给我的团队。”
“这是我们改进下一代产品的，唯一依据。”
观察室里，一片寂静。
李达康张着嘴，看着这个在装甲车和步枪面前，居然还在讨价还价的年轻人。
这已经不是谈判了。
这是在划定边界。
是在告诉军方，剑，可以借你用。
但剑谱，必须由我来写。
大校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着林峰，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看穿。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有才华，但可以被轻易拿捏的技术天才。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对方不是绵羊。
对方是一头披着羊皮，却敢和猛虎谈条件的……枭龙。
“可以。”
许久之后，大校终于吐出两个字。
他的脸上，重新恢复那种冷硬的表情，但这一次，里面多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对同等量级对手的，尊重。
“你的工程师，会享受和我方人员同等级别的安保和待遇。”
“数据可以回传。”
“但是。”
大校加重话音。
“从他们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必须遵守我们的一切保密条例。”
“任务结束前，他们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包括你。”
“能做到吗？”
“可以。”
林峰回答得干脆利落。
交易，达成。
大校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观察室。
随着他的离开，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气压，才终于消散。
李达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走到林峰面前。
“林峰，你……”
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该夸他胆大包天，还是该骂他引火烧身。
祁同伟也走过来，他看着林峰，神色复杂。
“军方的水，太深了。”
“你把自己的团队也派过去，万一出了事……”
“祁叔叔。”
林峰打断他。
“风险越高，回报才越大。”
他转头，看向玻璃窗外，那些已经集结完毕，准备离开的墨绿色军车。
“我们今天送过去十条腿，几名工程师。”
“但我们换回来的，是进入一个全新领域的入场券。”
“一张用钱，用关系，都绝对买不到的入场券。”
李达康和祁同伟都沉默。
他们不得不承认，林峰说的是对的。
……
军方的车队，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而沉默地撤离。
废弃的兵工厂，重新恢复平静。
但高强和陈山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观察室里，只剩下星宇科技的四个人。
高强第一个没忍住。
“林总！”
他那张因为长期熬夜而憔悴的脸上，写满焦虑。
“我们就这么……把‘龙脊’交出去？”
“他们要是拿回去，拆了，仿造……那我们这几个月，不就全白费？”
一旁的陈山也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忧虑藏不住。
“是啊，林总。军工体系的研发能力，非常恐怖。一旦让他们掌握核心技术，我们民用这边，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这是所有技术人员最根本的担忧。
自己的心血，被别人轻而易举地摘走，甚至仿制。
林峰看着焦虑的两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巨大的防弹玻璃前，指着楼下那个空空如也的车间。
“高工，陈教授。”
“你们觉得，他们要的是什么？”
高强一愣。
“他们要的……当然是‘龙脊’，是我们的技术啊。”
“不。”
林峰摇摇头。
“他们要的，是一把剑。”
“一把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但注定要被藏在最深的剑鞘里，永远不能让普通人看见的，绝世好剑。”
他回过头，看着高强和陈山。
“剑，我们可以给他们一把，让他们去试试锋芒。”
“但，我们是做什么的？”
高强和陈山对视一眼，有些茫然。
“我们……是做义肢的……”
“我们是铸剑师。”
林峰的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锻造炉，铁矿石，淬火的秘方，还有一整本未来可能出现的兵器谱，都在我们自己手里。”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另外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最新的订单汇总。
密密麻麻，厚得像一本词典。
“他们拿走一把剑，去打一场我们看不见的战争。”
“那场战争，也许会带来荣誉，但带不来市场份额。”
“而我们的战场，在这里。”
他把那份厚厚的订单，拍在桌子上。
“全国，有超过两千万的肢体残疾人。这背后，是两千万个家庭。”
“赵铁柱警官只有一个，战斗英雄也只是少数。”
“但那些因为车祸、因为工伤、因为疾病而失去双腿的普通人，有千千万万。”
“他们，才是我们的根基。”
“他们，才是我们在这场棋局里，随时可以掀桌子的底气。”
高强和陈山，呆呆地看着林峰。
看着他指着那份订单时，眼睛里闪烁的光。
他们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在林峰这番话里，被一点点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宏大的使命感。
是啊。
军方拿走的，只是一个产品。
而他们，拥有创造无数产品的能力。
送剑留炉。
好一个送剑留炉！
高强看着林峰，这个比他年轻将近二十岁的青年。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一种敬畏。
这不是一个投机者。
这是一个真正拥有战略格局的，统帅。
傍晚。
京州城郊的这个秘密实验室，夜色降临。
一架没有任何民航标志，通体灰黑色的军用运输机，在临时清空的跑道上，发出巨大的引擎轰鸣。
巨大的尾部舱门缓缓开启，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十名装备“龙脊”的战士，穿着特制的作战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进机舱。
他们的脚步声，不再是金属的哐当声，而是一种沉闷有力的“砰、砰”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实处。
在他们身后，是高强亲自挑选的，三名最顶尖的神经传感和机械结构工程师。
他们背着沉重的设备箱，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兴奋，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惶恐。
高强站在跑道边，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们，即将踏上一场他无法想象的征途。
林峰就站在他的身边。
舱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关闭。
巨大的军用运输机，在跑道上滑行，加速，然后昂起头，呼啸着冲入墨色的夜空。
很快，就消失在云层深处，只留下一闪一闪，迅速远去的航灯。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渐渐被夜风吞没。
林峰收回目光，转过身，向自己的临时办公室走去。
办公桌上，两份文件并排摆放着。
一份，是刚刚由王德发汇总过来的，星宇科技目前工业园区的极限产能评估报告。
上面那个小得可怜的数字，刺痛着人的眼睛。
而另一份，是琳达从硅谷传真过来的，雪片一样堆积如山的，全球订单意向书。
从“龙脊”问世的那一刻起，星宇科技的官方邮箱，就已经被打爆。
之前为了救赵铁柱，那一批的订单，星宇科技直到现在，连生产线都还没彻底跑通顺。
现在，随着那些华裔工程师的回国，随着“龙脊”的实战视频在某些特殊渠道的流传。
整个市场，疯了。
林峰拿起那份产能报告，又拿起那份几乎要溢出桌面的订单汇总。
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
他手里有能改变世界的“剑谱”，却没有足够的“锻造炉”。